殿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小黄门尖着嗓子喊:圣上口谕——宣涪翁觐见!
李柱国整理着袖口的针袋,听见周慎的牙床在打颤。
他知道,皇帝召他来绝不是为了听药方的事——方才路过御花园时,他闻见了浓重的血锈气,那是从东暖阁飘来的。
陛下,小黄门的声音发虚,五皇子方才突然厥逆,太医院的针......
李柱国的手指在玄针袋上顿了顿。
他望着殿外渐沉的夕阳,突然笑了——该来的,到底还是来了。
东暖阁的龙涎香裹着血锈气扑面而来时,李柱国的玄针袋在腰间烫得发烫。
五皇子蜷在金丝楠木榻上,唇色青灰如浸了墨的纸,胸口连起伏都弱得像被风吹皱的水纹——这哪是厥逆,分明是被马钱子的毒火抽干了最后一丝元气。
涪翁!皇帝从御座上踉跄起身,皇冠上的东珠撞得叮当响,救救朕的皇儿!
李柱国扫了眼跪成一片的太医院众人。
周慎缩在最后排,额角的汗把官帽都洇透了,右手死死攥着腰间的玉佩——那是当年他偷换野山参时,自己亲手刻的参芦破气警示,此刻正硌得周慎指节发白。
取冰魄针。他解下玄针袋,青铜传承印在掌心泛着暖光,《黄帝经》的残篇突然在眼前浮起:命门通督,百会开窍,膻中回阳——黄钟三响,生死立判。程高不知何时站到了身后,递来的针匣还带着体温,匣底压着半片烧焦的《针经》残页,那是天禄阁焚毁时他冒火抢出的。
第一针命门通督扎下时,五皇子的脊背突然绷直。
李柱国能感觉到针尾的震颤,像触到了即将熄灭的灯芯——这是毒火在经脉里最后的反扑。
他拇指微旋,针身突然迸出淡金色光晕,殿外的暮云被映得透亮,连皇帝都倒抽了口冷气:这是......
黄钟针。李柱国的声音像浸了寒铁,医道化境,针引天地气血。
第二针百会开窍刺入头顶时,五皇子的眼皮剧烈跳动。
周慎突然发出压抑的呜咽,额头重重磕在金砖上——他太清楚这两针的分量:当年李柱国在天禄阁校书,曾对着《黄帝内经》残卷说百会为诸阳之会,针入则浊毒自散,如今竟真让他练到了引气入体的地步。
第三针膻中回阳悬在胸前三寸时,李柱国的呼吸突然沉如古钟。
传承印在掌心灼得生疼,印面的《针经》残篇突然连成完整的一卷,膻中者,气海也的注文在眼前炸开。
他手腕轻抖,银针没入皮肤的瞬间,五皇子的胸口猛然抬起,一口黑血喷在锦被上,哭声响得震得烛火直晃。
活了!
五皇子活了!小黄门的尖叫掀翻了殿角的鎏金鹤灯。
皇帝扑到榻前,把五皇子抱进怀里时,连龙袍都被血污浸透了,却只是笑着用袖子去擦孩子的脸:好,好......他转头看向李柱国,眼眶红得像要滴血,朕要封你为医圣,掌太医院,领医道司——
且慢。李柱国的目光扫过人群,停在抖如筛糠的周慎身上,陛下可还记得三皇子夭折时,尸身青白如浸冷水?他解下传承印拍在案上,青铜表面浮起的《诊脉法》残篇里,参芦破气,马钱子剧毒的字迹亮得刺目,周慎换参、改方、投毒,七条皇子命,都在这印里。
胡说!周慎突然跳起来,却被程高一脚踹回原地。
李柱国捻起枚黄针,针尾系着的红绳在烛火下像滴血:黄钟针封哑穴,可还记得当年我封恶吏哑穴三月?他屈指一弹,银针破空扎进周慎喉结下三寸,那老匹夫的嘴张得能塞进拳头,却只发出的气声。
满殿死寂。
老丞相的朝珠掉在地上,滚了半天才撞着柱子停下;太医院首座的药铲当啷落地,在金砖上砸出个白印;连皇帝都松开了五皇子,盯着周慎扭曲的脸半天说不出话。
医道司当立,但医道不在庙堂。李柱国拾起玄针袋,传承印的纹路此刻清晰如昼,《针经》《诊脉法》的完整篇目在青铜上流转,陛下若真想护医道,便让医道司收天下苦学医者,教他们针砭之术,而不是困在这宫里当药罐子。
皇帝张了张嘴,最终只重重点头。
程高已收拾好行李,王二狗抱着陶壶站在殿外,赵子衡怀里的帛书鼓囊囊的——那是他连夜抄录的《针经》副本。
李柱国最后看了眼东暖阁的残阳,转身时听见皇帝在身后喊:医圣留步!
朕赐你金书铁券......
不必了。他头也不回地走下丹墀,靴底碾碎了周慎吐出的血沫,医道的凭证,在传承印里,在天下人身上。
长安城外的晨曦里,渭水泛着粼粼波光。
程高牵着青驴走在前面,驴背上驮着半箱医书;王二狗哼着跑调的山歌,陶壶里的醒神汤晃得叮当响;赵子衡捧着帛书,边走边对着朝阳辨认字迹。
李柱国落在最后,望着河面上自己的影子——眼角的疤痕淡了些,腰间的传承印却更亮了,连青铜锈都褪成了温润的古色。
师父,前面有艘渡船。程高突然停下脚步。
李柱国抬眼,看见江滩上停着艘乌篷船,船家戴着斗笠,正低头擦桨。
可那握桨的手......他眯起眼,看见船家手腕内侧有道新月形疤痕——和当年天禄阁纵火的杀手,一模一样。
晨雾漫过渭水时,李柱国摸了摸腰间的玄针袋。
针袋里,黄针的针尾红绳轻轻颤动,像在应和远处未消的烽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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