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室玉匣的青光里,守典人的银针如淬毒的蜂,第二击直取涪翁后颈穴。
这穴是风邪入脑的门户,寻常人挨上一针便要昏聩月余,对医者而言更是致命——若真被封了此穴,别说运针,连理清思路都难。
涪翁却不闪不避。
玄针在掌心转了个花,腕骨轻震,三枚归元银针破袖而出。
最前那枚斜斜迎向守典人的银针,两针相碰时,竟发出金铁交鸣的清响。
天禄十三针的穿云式涪翁后退半步,玄针尾端的红绳被气流带得飘起,当年太医院掌针卢公最擅此式,扎马钱眼能分毫不偏。
阁下手法比他多了三分冷意——他眼尾微挑,是卢公的关门弟子?
还是...他那总跟在身后抄房的小书童?
守典人手中的银针顿了顿。
青袍下的指节微微收紧,玉冠上的流苏在气流里晃出细碎的光:二十年了,倒还记着卢老头的针法。他声音里的冰碴子化了些,当年天禄阁火起时,有人抱着半屋子残卷往外冲,连皇帝赐的避火珠都扔了——我当那疯子早被乱箭射成筛子了。
涪翁突然笑出声。
他退到玉匣前,玄针在穴上轻轻一点,麻胀感顺着手臂窜遍全身,头脑反而更清醒了。卢公临终前把天禄十三针的手札塞我怀里,说能护着医典走的,只有医典本身他指尖抚过玉匣上的青铜纹路,所以我带着残卷跑,带着骂名躲,连名字都改成了涪翁——就为等今天,等这堆被你藏在石缝里的宝贝。
守典人的目光扫过他腰间。
那里挂着枚青铜古印,印面纹路在玉匣青光里忽明忽暗,竟与他手中《诊脉法》卷首的暗纹一模一样。医道传承印...他低声念出印名,右手不自觉攥紧了那卷竹简,当年刘向校书时,说这印是黄帝医官世代相传的信物,得印者得医道真脉。
我守了三代古洞,只在典籍里见过图录。
所以你才放我破阵?涪翁突然抬手,将传承印按在玉匣上。
青铜与玉石相触的瞬间,整间密室的玉匣同时震颤,守典人手中的《诊脉法》地掉在地上。
那些泛着青黄的竹简像被风吹动,竟自行展开,露出卷中用朱笔批注的针入三息定生死——正是他二十年来在涪水边上,用活人试出来的心得!
守典人瞳孔骤缩。
他弯腰拾起竹简时,指腹擦过那行朱批,突然像被烫到般缩回手。你...你真把《针经》残卷补全了?
补全的不是我。涪翁弯腰捡起一枚竹简,指尖拂过自己当年在天禄阁抄错的字——如今那处被人用墨笔细细改过,笔锋与他少年时习字的先生如出一辙,是那些被我扎过针的村夫,被我救过的婴孩,被我骂走的权贵。
他们的命,他们的痛,他们的骂,全刻进了针里。他抬头看向守典人,所以你守的那些死典,该见见活的医道了。
守典人忽然沉默。
他从袖中摸出枚铜针,针身布满细密的螺旋纹,在玉匣光里泛着暗金。要取这《针经》全本,先答我三问。他将铜针插在两人中间的石案上,第一问:何为医道?
涪翁的玄针在掌心发烫。
他想起在涪水边上,用针挑出老妇腿间蛇毒时,她攥着他手腕哭的样子;想起程高在雪地里跪了三年,手背冻得像紫茄,却还举着药罐说弟子想跟着先生学怎么救更多人;想起天禄阁火起时,他抱着残卷往外跑,背后是小太监喊李医正,您怀里的破书比命金贵吗——
医道者,济世救人之道,非私藏之术。他盯着守典人眼中的幽蓝星图,一字一顿,是扎进活人肉里的针,不是锁在石匣里的简。
是村头老妇的骂,是病儿母亲的泪,是天下人都能摸得着、用得上的活法。
守典人盯着他看了很久。
青铜古印突然在涪翁腰间发烫,印面浮现出一行新的残句:针者,调阴阳,通血气,活人命。他听见守典人轻轻叹了口气,像是压了三代的石头终于落地。
第二问...守典人拾起那枚螺旋铜针,指尖在针尾的纹路里一按,石案下突然传来机括转动的声响,何为针道?
涪翁的玄针不自觉握紧。
他看见守典人眼中的星图开始流转,像极了当年在天禄阁校书时,夜观星象推测针路的模样。
而在两人脚边,那些刚刚展开的《针经》竹简,正随着机括声缓缓沉入石案——
这一次,他听见的不是银针破空的锐响,而是自己心跳如擂鼓的声音。
守典人指尖的螺旋铜针在石案上投下细长阴影,机括声中,左侧石壁突然裂开半尺缝隙。
一个着青衫的年轻男子直挺挺摔了出来,面色青灰如浸了水的旧帛,喉间偶尔发出咯咯的痰鸣——分明是被封了十二正经主脉,连内息都运转不得。
第二问,答的是针道。守典人袖中又滑出一枚银针,尾端系着半截褪色的朱丝,你说针道是活法,那便用活法救他。他指节叩了叩石案,三息内诊脉,七息下针,若救不活——话音未落,那青年的指尖已从青灰转为乌紫,显然经脉闭塞正在加剧。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