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门内的霉味裹着药香撞进鼻腔时,涪翁的玄针在掌心烫得惊人。
他抬臂划了个半圆,袖中火折子地窜起幽蓝火苗——这是用天禄阁残卷浸过松油的火绒,专烧得透千年陈木的阴湿。
火光扫过密室的刹那,他的呼吸险些停滞。
四壁木架层层叠叠,每一层都码着裹着绢布的竹简,最中央的青铜医案泛着幽光,案上摊开的简册边角已发脆,却清晰可见针经·中卷五个篆字。
那是他在天禄阁校书时,亲手用朱笔圈过的卷首题跋,墨迹里还混着当年洒上的茶渍,像朵蔫了的菊花。
。
玄针从指缝滑落,撞在青铜案角发出清响。
涪翁的指尖抵着案边,能摸到铜锈里嵌着的凹痕——这是他二十年前给太医院铸针炉监工,特意在每座医案底部刻的字标记,为的是防人偷换药材。
此刻那凹痕里还沾着暗红,不知是血还是朱砂。
天...他喉结滚动,声音哑得像生锈的锁,天禄阁烧了之后,我以为中卷跟着刘向大人的《别录》一起化灰了。
腰间的传承印突然发烫。
他解下那枚青铜古印,果然见印面浮起新的纹路,篆字从印钮的云纹里钻出来,连成一行:黄帝外经·诊脉法·中篇。
这是他收程高为徒时,印面第一次浮现完整篇名;收第二个弟子时,印纹才显了半章《针经》基础;如今...他望着密室里整墙的竹简,突然明白守典人说的是什么意思——那些人守的不是秘藏,是等一个能让传承印苏醒的医道传人。
。
古印被他按在《针经·中卷》上。
青铜与竹简相触的瞬间,密室里腾起细密的金雾。
印纹像活了似的爬过简册,原本模糊的字迹被金雾一洗,竟显露出比天禄阁底本更清晰的经文。
涪翁的手指跟着金雾游走,当五气调和,针引五行八个字浮现在眼前时,他眼眶突然发酸——这正是前两日守典人考校的题目,原来答案就藏在自己亲手校订的经卷里。
但很快,他的眉心皱成了结。
金雾漫过的地方,除了熟悉的医理,还夹杂着歪歪扭扭的符号:有的像断了的麦穗,有的像交缠的蛇,还有的...他用指甲在案上划了划,突然僵住——那是他在太医院见过的,是前代医官怕医典落入恶人之手,用五行生克编的密码。
好个老狐狸。他低笑一声,从袖中摸出玄针。
这针是用昆仑雪山顶的寒铁铸的,针尾缠着程高用三年山藤编的络子,此刻在火光下泛着冷光。
他想起程高第一次见这针时说的话:师父的针,该叫,专续医道断了的脉。
悬在半空,他闭着眼回忆《诊脉法》里的五气朝元——肝属木,应春;心属火,应夏;脾属土,应长夏;肺属金,应秋;肾属水,应冬。
指尖突然刺痛,他猛地睁眼,玄针已扎进自己穴(肝经原穴),针尾微微发颤,像春芽破冻土的轻响。
第二针扎(心经荥穴),火折子的火苗突然蹿高三寸,映得他耳尖发红;第三针扎(脾经输穴),青铜案上的铜锈簌簌落下,露出底下刻着的字;第四针扎(肺经输穴),密室里突然涌进一阵风,将木架上的绢布吹得翻飞,露出字标记的竹简;第五针扎(肾经输穴),他脚边的青砖缝里沁出水珠,在地面汇成个字。
。
整面木架发出闷响。
涪翁踉跄着扶住医案,却见眼前的《针经·中卷》正在重组——原本被密码隔开的经文像被线穿起的珠子,五气调和术五个大字从简册里浮出来,后面跟着的,是他当年在天禄阁没校完的引气行针十二式。
成了...他指腹抚过新显的文字,突然听见头顶传来细碎的响动。
密室的穹顶有块青石板在往下掉灰。
涪翁猛地抬头,正看见那枚被他扎在暗门上方的雪山寒针在发光——针尾的血珠已经发黑,这是气机剧烈变动的征兆。
他反手抓起案上的《针经·中卷》,玄针在掌心转了个圈,突然顿住。
不对...他盯着寒针,喉间泛起铁锈味。
这针沾了他的血,能感应十里内的杀机。
可此刻寒针的光不是刺目的红,而是诡谲的紫——紫属阴,主...
啪嗒。
一滴暗红的血落在他脚边。
涪翁猛地转头,正看见密室最深处的木架后,露出半片染血的青袍下摆。
血珠坠地的轻响在密室里荡开涟漪。
涪翁的瞳孔骤然缩成针尖,玄针已压在掌缘——这是他当年在太医院应对刺客时练出的本能,指节因用力泛白,却偏生放轻了呼吸,像捕食的老枭。
青袍下摆后传来压抑的咳嗽。
那声音带着锈铁味的气音,像破风箱漏了洞。
涪翁的眉峰挑了挑,他记得程高曾说过,这一带的山匪惯穿粗麻短打,青袍...倒像郡县里的书吏服色。
他喝问,玄针却没急着刺出。
脚边的血珠还在渗,顺着青砖缝隙蜿蜒成细蛇,蛇头正朝着木架后的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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