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亲手毁掉了旧时代的法典。
而涪翁,作为旧时代最高的象征,只是默默地看着这一切。
他转身,一步步走向远处早已被大火焚毁的天禄阁旧址,那里曾是三十六村收藏医道典籍的圣地。
他站在废墟中央,神情悲怆而肃穆。
他缓缓抬起手,指尖不知何时多了一根非金非玉的玄针。
他深吸一口气,毫不犹豫地将玄针刺入自己的膻中穴。
“噗!”
一口逆血喷出,他精壮的胸膛上,竟有八个点位同时亮起青铜色的光芒。
那是历代针祖代代相传,融入血脉的八枚传承古印!
它们是权力的象征,是医道正统的根源!
“起!”涪翁暴喝一声,玄针猛地一绞。
八枚巴掌大小的青铜古印,竟被他用这种近乎自残的方式,硬生生从血肉中逼了出来!
古印离体,悬浮于空,表面布满了古老的裂纹。
“咔嚓……咔嚓……”
裂解声不绝于耳,八枚古印同时碎裂成无数片。
每一块碎片上,都浮现出一段从未现世、早已失传的古老医经。
那些文字如游龙般飞舞,随即化作八道冲天光柱,撕裂云层,散入九天之上,与天地融为一体。
传承,被他亲手斩断!
涪翁再也支撑不住,身躯剧烈摇晃,咳出的血染红了前襟。
他却仰天大笑,笑声中带着无尽的苍凉与解脱:“什么鼻祖?什么传承?我不过……是个递针的!”
就在此时,天地变色!
原本晴朗的天空瞬间被浓厚的乌云笼罩,狂风呼啸,暴雨骤降。
涪水江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暴涨,浊浪滔天,宛如一条被激怒的黑色怒龙,要吞噬这片土地。
天威煌煌,末日降临!
然而,在最高、最厚的云层之中,一道裂缝毫无征兆地豁然张开。
那不是闪电,而是一线纯粹的、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空”。
自那道裂缝中,一根无形无色、仿佛由时空本身凝聚而成的巨针,缓缓垂落。
它不击江河,不入大地,它刺向的,是苍穹本身!
刹那间,万里云海仿佛成了一张巨大的人体经络图,被这一针精准刺中。
雷声不再是杂乱的轰鸣,而是变成了《针歌》那庄严而古老的节拍,震动着每一个人的心脏。
紧接着,倾盆而下的雨滴,在落下的瞬间,竟全部化作了闪烁着微光的银针!
一场真正的“针雨”降临了。
这针雨没有丝毫杀伤力,它洒向人间每一寸土地,落在每个人的身上。
涪翁仰面承雨,任由那雨针没入肌肤。
每一滴落下,都像是一次最精妙的针灸,他体内的暗伤、耗损的本源,竟在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恢复。
雨停,风歇,天地一片清明,仿佛被彻底洗涤过一遍。
江滩上,涪翁静静地站着,他满头的白发已尽数脱落,重新生出柔软的黑发,脸上的皱纹也消失不见,竟返老还童,恢复了少年模样。
然而,他那双清澈的眼眸里,却是一片空洞与茫然,仿佛前尘往事,尽数被这场大雨冲刷干净。
他赤着脚,蹒跚地走在湿润的江滩上,脚下踢到了一件硬物。
他茫然地弯腰,从湿泥中拾起一根满是锈迹的铁针。
他将锈针举到眼前,歪着头,像是初生的婴儿打量这个陌生的世界,喃喃低语:“这……是做什么用的?”
远处,村里的孩童正哼着不知从何处学来的《针歌》残缺片段,用稚嫩的小手为母亲按揉着太阳穴;江边的渔妇,随手折断一根竹签,熟练地在啼哭不止的幼儿穴位上轻轻一点,孩子瞬间安静下来。
风起,浪涌。
阳光下,江面、草叶、山石之上,似乎有万千无形的针影在闪烁。
无人执针,却似万手同落。
道,已然苏醒。
然而,就在那个返老还童的少年茫然低语时,他手中那根从污泥中捡起的、毫不起眼的锈针,针身上最厚的一块铁锈,似乎极其轻微地……剥落了一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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