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间,一股冰凉的意念如银针刺入脑海,阿禾猛地睁开眼,天边已泛起鱼肚白。
他怔怔地坐着,嘴里无意识地呢喃出一段从未听过的歌诀,那声音稚嫩,却带着一种古老的韵律。
“阿禾,醒了?”床榻上,他久病在床的母亲费力地侧过身,脸上满是病态的憔悴。
她的双腿已麻痹数年,冷硬如石。
阿禾像是被什么牵引着,跌跌撞撞地跑到母亲床边,小手抚上她冰冷的膝盖,口中的歌诀愈发清晰:“阳陵在膝外,刺之气先至,若闻车马鸣,病去如扫地。”
话音刚落,母亲的身体猛地一颤,一声压抑的惊呼从喉间溢出。
她瞪大了眼睛,死死盯着自己的腿。
那条早已失去知觉的腿,此刻竟有一股暖流自膝盖处缓缓淌下,脚趾,甚至轻微地抽动了一下!
“动了……我的腿……动了!”母亲的声音带着哭腔,激动得浑身发抖。
这不可思议的一幕,如同一颗投入平静村落的巨石,激起千层巨浪。
消息不胫而走,更令人惊奇的是,村里接二连三地有孩童在梦中“听课”,醒来后便口出“神言”。
有的能一眼看出邻家大叔积年的咳嗽是因肺气不宣,有的能随口说出缓解牙痛的穴位,所言皆与古法暗合,却又天真烂漫,毫无章法。
村医柳先生的妻子是个心思缜密的女人,她不信鬼神,只信眼见为实。
她将这些“神童”聚在一起,设下了“三问试童”的考校。
“第一问,病者脉象浮于表,沉于里,二者有何异同,如何辨之?”柳妻声音清朗,目光扫过一群最大不过十岁的孩子。
村里的老医们交头接耳,引经据典,争论不休。
一个七岁男童却脆生生地答道:“浮脉像水上漂的木头,轻轻一按就知道。沉脉像水底的石头,要用力才能摸到。一个病在外面,一个病在里面。”
简单,直白,却一语中的。
“第二问,针刺大穴,深浅如何拿捏?一分一寸,关乎性命。”
老医们又开始搬出《素问》《灵枢》,大谈特谈不同穴位的禁忌深度。
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女娃却歪着头说:“针扎下去,感觉气到了,就停。气没到,就再进一点点。每个人的气不一样,书上说的不算数。”
“第三问,若遇气绝之危症,无针无药,如何救之?”
这一下,连老医们都沉默了。此乃回天之术,岂是凡人能为?
全场寂静中,阿禾站了出来,他指着人中、涌泉等几个穴位,奶声奶气地说:“掐这里,这里,还有这里,对着耳朵吹口气,喊他的名字,叫他回来。”
柳妻看着这群孩子,心中震撼无以复加。
她悄悄取出一面磨得锃亮的铜镜,对准一个正在口述经络的童子。
镜光映照下,骇人的一幕出现了——那童子的身躯仿佛变得透明,一道微弱的光线顺着他的任脉,随着他每一句吐字而流淌、发亮!
她瞬间惊悟,倒吸一口凉气:“原来如此……不是他们天资聪颖,而是他们的心如白纸,没有半点成见,所以能听见那最本源的‘天音’!”
消息传到了邻县最有名的老医涪翁耳中。
涪翁是医家正统的守护者,一生以校勘古籍、辨明真伪为己任,最是痛恨这种装神弄鬼的“乡野巫术”。
他带着怒气,亲临村头那简陋的“听针堂”。
他到时,正看见阿禾蹲在地上,用泥丸捏成人形,插着几根茅草为针,一群孩子围着他,煞有介事地听讲。
涪翁只看了一眼,便浑身剧震。
那泥人身上茅草的布局,看似杂乱无章,却隐隐暗合星斗之位,分明是《针经》中早已失传的绝世针阵——“九死还阳局”!
一个连字都认不全的村童,竟能布下只存在于传说中的救命大阵?
荒谬!
这是对医道的亵渎!
“胡闹!”涪翁声如洪钟,怒斥道,“小儿戏言,岂可乱传医道!医学乃严谨之学,一针一穴,皆关生死,岂是你们过家家玩闹的!”
孩子们被他吓得噤若寒蝉。
阿禾却抬起头,清澈的眼睛直视着他,认真地说:“爷爷,你以前教学生说,‘针入三息定生死’,要等针扎进去了,等三个呼吸的时间,才能知道是生是死。可是现在,我们还没动针,只是说了法子,那个人就好了。”
涪翁心头猛地一震,如遭雷击。
阿禾的话,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他记忆的枷锁。
就在昨夜,江边一个奄奄一息的溺水者,所有人都束手无策,他正准备施针,却听见旁边一个梦呓的孩童念叨了几句古怪的音节,如同针鸣。
话音未落,那垂死之人竟猛地咳出一口水,自行睁开了眼睛!
当时他只当是巧合,此刻想来,竟与阿禾所言如出一辙!
难道……真的有一种医道,在针石汤药之前?在文字典籍之外?
涪翁呆立原地,良久,他默默转身回家,从箱底取出一本泛黄的册子,上面满是他一生的心血——《校书笔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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