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耕时节,泥土的腥甜混着牛哞,在山野间弥漫开来。
数十个半大孩子,吆喝着自家耕牛,在村外的坡地上犁开一道道新痕。
阿禾立于山丘之上,目光越过层层叠叠的梯田,最终锁定在一个瘦弱的男孩身上。
那男孩是村里有名的“瘸腿娃”,因幼时一场大病,左腿落下病根,行走拖沓,每走十余步,便要重重跺一下右脚,借那反震之力稳住身形,也仿佛是在宣泄着积郁的愤懑。
这在旁人看来再寻常不过的动作,此刻在阿禾眼中,却掀起了滔天巨浪。
他的瞳孔深处,仿佛映照着一座无形的洪钟,而那男孩的每一次跺脚,都精准地敲击在钟鼎的特定节律之上。
清晨寅时,肺经当令,男孩在犁沟尽头连跺三下,沉闷的踏地声中,三股无形的气劲如晨雾升腾,悄然弥漫开来。
阿禾清晰地“看”到,不远处几位因常年吸入尘土而患有咳喘的老农,原本粗重不匀的呼吸,竟在那三声之后,奇迹般地平顺了许多。
日上中天,时至午时,心经气血最旺。
男孩被牛绳绊了一下,踉跄中右脚猛然两踏,动作急促而有力。
刹那间,阿禾仿佛听见了一声心跳的重响,两圈金色的波纹从男孩脚下荡开,一位正因心悸而捶胸的老妇人,恰在此时长舒了一口气,面色由青白转为红润。
最让阿禾心神震动的,是申时日暮,膀胱经流注。
男孩驱牛转弯,那标志性的一脚重重跺下,不偏不倚,正好落在崎岖地面的一块卵石尖上,整个脚掌的力道精准地贯入足底外侧的“申脉”穴!
一圈肉眼完全无法察及的金纹涟漪,以男孩的右脚为中心,骤然扩散!
那涟漪过处,草木仿佛被无形的甘霖滋润,连空气都变得清新几分。
附近几位劳作了一天、腰酸背痛的村民,几乎同时直起了身子,只觉得一股暖流从脚底窜起,浑身疲乏顿消。
这哪里是瘸腿的补偿动作,这分明是一套与天地时序完美契合的活人步法!
阿禾心头巨震,他终于明白,这个世界正在以一种他前所未见的方式苏醒。
它不再仅仅通过他一人显化神迹,而是开始借由万物生灵,无意识地演绎着大道的至理。
他没有惊动任何人,只是默默记下了那男孩一整天的跺脚节奏与次数。
次日,他以游方郎中的身份,拜访了村正,赠予一张亲手绘制的《耕作导气图》。
图上画着耕牛与农人,却在农人脚下用朱笔标注了一行小字:“春耕耗气,踏步宜重,尤以左足第三趾发力,可引地气上行,固本培元。”
村正将信将疑,但见图谱精美,又念及阿禾曾治愈过村中痼疾,便将其张贴于村口。
数日后,有村民尝试着改变犁地时的步法,竟发现省力不少,一天下来也不似从前那般疲累。
一传十,十传百,村民们自发地改良了这种犁法,甚至根据自身感受不断微调,还给它取了个朴实的名字——“踩病步”。
他们不知道,自己每一步踏下,都在无意间与天地间的气血流注同频共振。
山脚下的一间破屋,孤灯如豆。
守寡三年的李氏正在为她那体弱多病、夜夜惊啼的小儿捣制安神药丸。
丈夫早逝,公婆不容,她被赶出家门,带着幼子在这荒僻之地艰难求生。
生活的重压与无尽的悲恸,早已将她磨砺得麻木。
每日晨昏,她都会雷打不动地捣药三百杵。
这既是为了儿子,也是她唯一宣泄情绪的方式。
木杵起,木杵落,动作机械,周而复始。
然而,阿禾于深夜悄然立于屋外时,却察觉到了一丝惊人的异样。
那妇人并非单纯地在用力,而是将三年来积压在心底的怨、悲、苦、怒,尽数贯注于双臂,通过木杵,一下下砸进那小小的石臼之中。
这股执念之力,使得每一次捣击的震频都趋于恒定,形成了一种独特的韵律。
当木杵起落至第七十六下时,异变陡生!
妇人因力竭而微微弓起的背脊,连同她的肩、肘、腕,在这一瞬自然形成一道完美的弧线。
这道弧线,竟在无形中牵引着她体内的一股微弱气机,沿着脊柱悍然上冲,恰好贯通了“大椎—风府—百会”一线!
阿禾的灵视之中,妇人头顶三尺之处,一张淡金色的、由无数细丝构成的无形大网瞬间张开,如蛛网般蔓延,又在下一杵落下时悄然隐去。
那是……任督二脉贯通的雏形!
一个从未修炼过的凡俗女子,竟在日复一日的悲恸劳作中,硬生生敲开了人体最玄奥的关隘!
更奇的是,阿禾神念一扫,发现十里之外一座破庙中,一位因中风而瘫痪了五年的老僧,总会在这个时刻莫名其妙地连打三个响嗝。
每一次打嗝,他枯槁的经络便会如旱地逢霖,得到一丝微不可察的疏通。
原来如此,那妇人捣药的震频,已能隔空引动气机共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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