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微露,炊烟袅袅,鸡犬之声相闻,涪水村从一夜酣眠中苏醒。
然而,往日里那些睡眼惺忪、被父母连拖带拽赶去学堂的孩童,今日却像是打了鸡血一般,天刚蒙蒙亮便已聚集在村口的大槐树下,兴奋得小脸通红。
他们不再追逐打闹,也不再玩什么官兵捉贼的老套游戏。
数十个半大孩子,自发围成一个又一个圆圈,甩动着草绳,脚下跳跃着,口中竟齐声唱着一首新编的古怪童谣:
“大椎压风不怕寒,足三里头吃不难;列缺一戳喘气顺,涌泉冒汗病走完!”
歌词粗糙俚俗,却字字句句精准地对应着几个常用穴位的神奇功效。
稚嫩的童声汇成一股奇异的洪流,回荡在清晨的薄雾中,让早起劳作的大人们听得一愣一愣,随即又会心一笑。
更有甚者,几个胆大的孩子手里竟拿着自制的“针具”——有磨得尖锐光滑的兽骨,有削得细如发丝的竹篾,甚至还有人把自家娘亲的缝衣针绑在小木棍上。
他们并不真扎,只是隔着粗布衣衫,在那童谣唱到某一穴位时,便煞有介事地在同伴身上比划着位置,嘴里还念念有词。
那个曾在溪边见证奇迹的阿禾,此刻俨然成了这群孩子中的“小先生”。
他不再是那个怯懦内向的放牛娃,眼中闪烁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光亮。
他叉着腰,学着大人的模样,有板有眼地教导着伙伴们:“针不是乱扎的!要先听,把耳朵贴在地上,听地底下的声音,嗡嗡嗡的,那就是地在喘气。”
说着,他真的趴了下去,一本正经地侧耳倾听,随即又指着一丛野草:“还要看!你们看那草叶子尖尖,是不是在抖?不是风吹的,是草根底下有东西在跳!针就要顺着这个跳劲儿扎下去!”
孩子们似懂非懂,却都觉得新奇有趣,纷纷效仿,一时间,田埂边,草垛旁,趴满了“听地声”、“看草跳”的孩童,构成了一幅荒诞而又充满勃勃生机的画卷。
日头渐渐升高,到了正午,村里的妇人们端着一盆盆洗净的棉布,来到村外的竹林边晾晒。
阳光炽烈,透过细密的竹叶,洒下斑驳的光影。
她们将一张张宽大的白棉布撑开,用竹夹固定在长长的竹竿上。
若是细看,便会发现那洁白的布面上,竟早已被她们用绣花针扎出了密密麻麻、肉眼几乎难以察觉的小孔。
这些针孔并非杂乱无章,而是按照某种神秘的图案排列着,阳光穿透布面,在地面或下方的人身上投射出点点光斑。
若有精通医道之人在此,定会骇然发现,这些光斑的落点,竟精准无误地对应着人体的“肺俞”、“心俞”、“膈俞”等一连串背俞大穴。
妇人们当然不懂其中深奥的道理,她们只是在彼此的闲聊中听来一个偏方:“用针扎些小洞,这样晒过的布给当家的和娃盖着,夜里睡得安稳,不做噩梦,第二天干活都有劲!”
这无心之举,竟歪打正着,与失传已久的《针经·外照篇》中所述的“日华引络法”不谋而合。
那穿过针孔的阳光,不再是凡俗之光,而被赋予了“形”,化作无数微弱的光针,在人安睡之时,悄无声息地与相应脏腑区域产生微弱共振,如春雨润物般调理着气血。
午后,天色骤变。
前一刻还烈日当空,下一刻便乌云滚滚,狂风大作。
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下来,仿佛天被捅了个窟窿。
田间劳作的村民们惊呼着,纷纷朝着村中最坚固的建筑——祠堂跑去。
祠堂里挤满了人,潮湿的空气中混杂着汗味和泥土的腥气。
就在此时,人群中突然发出一声痛苦的尖叫。
一个怀胎十月的孕妇,许是因淋雨受惊,竟提前破了羊水,蜷缩在角落里痛苦呻吟,眼看就要生产。
“快!快去叫稳婆!”族长大声喊道。
年迈的稳婆很快被搀扶过来,她检查一番后,脸色变得惨白,连连摇头:“不行啊……胎位不正,头没下来,这……这要难产了!我……我没法子啊!”
一句话,让产妇的家人如坠冰窟。
产妇的哭喊声愈发凄厉,每一次宫缩都像是在鬼门关前走一遭。
祠堂内一片死寂,众人束手无策,只能眼睁睁看着一条生命在眼前流逝。
“叫阿禾来!”混乱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嗓子。
“一个毛孩子能干啥?”有人质疑。
“他……他能听懂地爷说话!兴许有办法!”
族老犹豫片刻,看着产妇快要昏厥过去,当机立断:“死马当活马医!快去!”
很快,浑身湿透的阿禾被拉了过来。
他看着蜷缩在地的产妇,那痛苦的呻吟让他想起了那天在溪边濒死的耕牛。
孩子天性的怜悯压过了恐惧,他本能地从怀里摸出那根被他贴身珍藏、早已被体温捂热的芦苇针。
他走到产妇身边,在众人惊疑不定的目光中,抓起产妇无力垂落的手,凭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直觉,将那根脆弱的芦苇针,轻轻刺入了她手背虎口处那块微微隆起的肌肉——合谷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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