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月之下,万籁无声,唯有那成千上万点柔和的光晕,自农具的金属尖端浮现,将整个涪水村化作一片静谧的星海。
这光,非烛火,非月华,倒像是沉睡千年的铁器,在今夜一同睁开了眼。
子夜刚过三刻,血月正悬中天。
“笃。”
一声轻响,仿佛瓦片被风吹落,骤然划破了草针堂的寂静。
油灯下,正对着兽皮地图凝神沉思的赵篾匠猛地抬起头,双目如电,射向屋檐方向。
他不是被那一声轻响惊动,而是被堂外那片光海的剧烈波动所惊醒!
就在方才,那原本温润如玉的光晕,竟如受惊的鱼群,掀起了一阵狂乱的涟漪。
光芒忽明忽暗,频率之快,仿佛成千上万颗心脏在同时疯狂搏动!
出事了!
赵篾匠霍然起身,顾不得披上外衣,一把推开木门冲了出去。
刺骨的夜风扑面而来,他却浑然不觉。
他的目光死死锁定在村口那块巨大的石碑上。
只见插在石碑缝隙中的那枚“鸠尾”石针,此刻正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频率剧烈震颤,嗡鸣之声不绝于耳,仿佛一只要挣脱囚笼的怒兽。
更令人心惊的是,石针原本朴实无华的灰色表面,竟浮现出无数条细如蛛丝的金线,它们游走不定,勾勒交织,宛如一幅活生生的人体经络图,正被强行烙印其上!
“篾匠叔!”几名守夜的村民也发现了异状,惊呼着围了过来。
赵篾匠没有回头,他的心神完全被另一幕景象攫住了。
不远处的屋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小小的身影,赤着双脚,踩在冰冷的泥地上,一步一步,梦游般向着石碑走来。
是阿禾!
那六岁的孤儿,双目紧闭,小脸上没有丝毫表情,仿佛一具被无形丝线牵引的木偶。
他径直走到震颤的石针前,停下脚步,小嘴翕动,吐出一句清晰无比的梦呓:
“它要走……但它怕黑。”
话音落下的瞬间,异变陡生!
“嗡——!”
那枚“鸠尾”石针的嗡鸣声陡然拔高到极致,随即戛然而止。
它竟在众目睽睽之下,缓缓地、挣扎地脱离了石碑的缝隙,离地三寸,悬浮于半空之中!
针尖微微颤动,最终坚定不移地指向了西南方向——那正是兽皮地图上,新浮现出的“药墟”所在之地!
破晓时分,天色未明,浓雾如浆,十步之外便不见人影。
赵篾匠一夜未眠。
他没有阻止石针,也没有惊醒阿禾,只是让村民将孩子抱回屋中,盖好被子。
而他自己,则召集了村里十几个最胆大的半大孩童,围坐在悬浮的石针旁。
“都听好,”赵篾匠的声音在浓雾中显得格外沉稳,“别怕,它不是妖物,是咱们自家的宝贝闹脾气。现在,手牵手,围成一个圈。”
孩子们虽心怀畏惧,但对赵篾匠有着绝对的信任,立刻照做。
“跟着我哼,”赵篾匠从怀中取出一捆早已备好的坚韧麻绳,口中开始低声哼唱起一段古怪的童谣,“三折为络……九结成穴……气随血走……针引神归……”
他一边哼唱,一边绕着石针走动,手中的麻绳仿佛一条有生命的灵蛇,虚虚地、不触碰针体,在空中绕了整整七周,结成一个玄奥的绳阵。
孩子们有样学样,稚嫩的童声汇聚在一起,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那四句童谣。
奇迹发生了。
那悬空石针的震颤竟随着童谣声渐渐平复,针身上的金色丝线不再狂乱游走,而是缓缓沉淀、凝聚,最终在针体中部,化作一行比米粒还小的微刻小字。
赵篾匠凑上前,借着微弱的天光,一字一句地辨认出来。
“药烬生芽处,汞冷还魂时。”
他心头猛地一震!
这八个字,他曾在李青针(涪翁)留下的手稿中见过,正是出自那部失传已久的《诊脉法·地藏篇》!
其意直指,某些特殊的废弃药灶之地,在历经百年之后,地气沉降反哺,阴阳逆转,能令早已化为灰烬的枯死药材,重新生根发芽,拥有不可思议的奇效!
药墟……药烬生芽……原来如此!
“不好!”赵篾匠脸色陡变,猛地转身冲向阿禾的屋子。
清晨的阳光刚刚刺破浓雾,一声凄厉的哭喊便划破了村庄的宁静。
“阿禾!阿禾你醒醒啊!”
村里的王大婶抱着阿禾瘦小的身躯,泣不成声。
孩子浑身滚烫如烙铁,双唇却已然发青发紫,无论如何呼唤都没有半点反应。
被请来的稳婆颤抖着手为阿禾把脉,片刻后,脸色惨白地跌坐在地:“没……没脉了……气若游丝,跟断了线的风筝一样,这是……这是阎王爷在招魂啊!”
村民们顿时乱作一团。
就在这时,赵篾匠分开人群,大步走了进来。
他没有去探阿禾的脉搏,而是直接伸手,轻轻放在孩子的额头上。
入手滚烫,但他凝神一探,脸色瞬间变得无比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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