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晨曦微露。
一支奇异的队伍自涪水村口踏上了征途。
没有兵刃,没有甲胄,为首的赵篾匠身后,只跟着十余名精壮的汉子。
他们肩上扛的不是长枪大戟,而是沉甸甸的竹篓,里面装着一捆捆柔韧的麻绳、晒干的艾团,以及一小瓮清冽见底的金泉水。
队伍的末尾,是年仅六岁的阿禾。
他不像旁人那般步行,而是安然地骑在一头温顺的老黄牛背上,腰间挂着一个鼓囊囊的布袋,里面是满满的钩茎草籽。
行至山口,周遭的景致骤然一变。
原本清朗的山林间,凭空涌起大片粘稠如浆的白雾,将前路完全遮蔽。
雾气中,地面之上竟浮现出无数断断续续的暗红色丝线,若隐若现,仿佛大地深处裸露出的破碎血脉。
“停步!”赵篾匠沉声喝道,队伍戛然而止。
他没有丝毫慌乱,转身对众人道:“都把鞋脱了,赤着脚,踩着红线走。记住,一步都不能踩错!”
众人虽心有疑虑,但对赵篾匠已奉若神明,闻言立刻依从,纷纷脱下草鞋。
当他们的脚掌接触到冰凉的土地,一种奇异的感觉瞬间传来。
那红线并非实体,而是一种温热的气流,唯有沾染过涪水村井泥的脚底方能清晰感知。
这正是涪翁暗中传下,用以感应地气流向的“活络引路法”。
众人小心翼翼,鱼贯而行,仿佛行走在一条无形的经络之上。
雾气在他们身侧翻涌,却始终无法侵入红线标示的路径分毫。
正午时分,队伍终于穿出迷雾,眼前豁然开朗。
一片广阔的废墟,横亘在天地之间。
这便是药墟。
断壁残垣间,遍布着一个个巨大而焦黑的药灶,仿佛大地上丑陋的疮疤。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混杂了草木灰烬与陈年药石的古怪气味,吸入鼻中,令人胸口发闷。
这里了无生机,死寂得令人心悸。
赵篾匠面色凝重,从怀中取出一枚样式古朴的铜针,此针名为“阳池”,专用于探查地气阳火。
他走到废墟边缘,将铜针缓缓刺入龟裂的焦土之中。
只一瞬间,那原本黄澄澄的铜针,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氧化,针身迅速变得漆黑如墨,还散发出一股金属烧灼后的焦臭。
“地气枯竭,药魂久丧……比想的还要糟。”赵篾匠拔出废针,眉头紧锁成一个“川”字。
这片土地已经彻底“死”了,任何种子都无法在此存活。
就在众人心头一沉,甚至萌生退意之时,牛背上的阿禾忽然挣脱了拉着他的妇人,赤着小脚丫,跌跌撞撞地冲向废墟深处一处塌陷的窑洞。
“阿禾,危险!”
众人惊呼,却见他停在窑洞边,指着一堆浮土,带着哭腔大喊:“它们在哭!它们在下面哭得好伤心!”
赵篾匠心头一动,立刻带人上前。
几名汉子用随身携带的短锄挖开浮土,很快,一口密封完好的陶罐显露出来。
罐身古朴,上面用篆文深刻着四个字——茯苓母种。
希望的火光在每个人眼中重新燃起!
这可是传说中能繁衍万千的茯苓母种!
然而,当他们撬开厚重的蜡封,揭开罐盖时,所有人的心又一次沉入了谷底。
罐内空空如也,只有一层厚厚的、宛若尘埃的惨白色粉末。
百年的光阴,早已将珍贵的母种风化成了齑粉。
午后的阳光毒辣地炙烤着大地,也炙烤着众人绝望的心。
“不……还没完。”赵篾匠的声音沙哑却坚定。
他环视四周,目光扫过每一个失落的村民,最后落在那一罐粉末上。
“药死了,可药的念想还在。我们来,就是为了唤醒它!”
他当机立断,设下“祭药阵”。
汉子们依其号令,用那捆从村中带来的麻绳,将陶罐紧紧围在中央。
随后,每三人一组,双手抓住麻绳,依循着一种古老的节奏,合力搓结,口中念念有词。
每搓出一个结,便仿佛将一丝精气神注入其中。
不多时,麻绳上便多出了九个结实的绳结。
接着,众人纷纷从行囊中取出自家珍藏的、早已干枯发黄的陈年药渣,小心翼翼地投入陶罐周围的土地里。
这些药渣或许早已没了药性,却承载着涪水村一代代人对草药的敬畏与记忆。
最后,赵篾匠亲手捧着那瓮金泉水,舀出一勺,屏息凝神,将其缓缓滴入罐中的粉末之上。
异变陡生!
那一勺金泉水仿佛拥有无穷的魔力,滴入的瞬间,满罐的粉末猛地一颤,竟疯狂地将水吸干!
紧接着,那些粉末开始蠕动、膨胀,彼此交融,最终凝成了一团拳头大小、半透明的胶质物。
胶质物表面光华流转,竟缓缓浮现出一张模糊的人脸轮廓,双目紧闭,嘴唇微抿,神态安详,宛若一个正在母体中沉眠的婴孩。
“天呐……这是……药胎?”队伍里见多识广的稳婆发出一声难以置信的惊呼,声音都在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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