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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安九年的初春,许都的积雪尚未完全消融,但空气中已隐约浮动着某种焦灼而躁动的气息。曹操南巡的銮驾已过黄河,不日将抵许都。这座刚刚经历血腥洗礼的汉室旧都,如同一个被迫梳洗打扮、强颜欢笑的囚徒,在沉寂中压抑着巨大的不安与期待。
就在这山雨欲来的前夜,一道来自邺城的司空府令,先行抵达尚书台。
“制曰:尚书侍郎陈暮,忠勤敏达,屡建功勋。勘乱汝南,肃奸许都,安定社稷,厥功至伟。擢升尚书仆射,赞理政务,协统台阁。钦此。”
宣令使者声音洪亮,在寂静的尚书台正堂回荡。台下,以徐元为首的郎官、书佐们垂首恭听,神色各异,惊诧、敬畏、羡慕、乃至一丝不易察觉的嫉妒,在低垂的眼帘下流转。
尚书仆射!
此为尚书台副贰,秩虽不过六百石,然权柄极重,掌章奏文书,出纳王命,为天子近臣,实权甚至在诸曹尚书之上!自荀彧去后,此位空悬,由崔林以尚书令身份兼理,如今却落在了年仅而立的陈暮肩上!
陈暮跪接令旨,神色沉静,并无太多意外之色。程昱离汝南前的暗示,满宠的倚重,以及此番平定叛乱后邺城必然的酬功,都指向了这个结果。然而,当这沉甸甸的紫绶银印真正落在手中时,他依然感到一股无形的、火灼般的压力瞬间覆上肩头。
这不是荣宠,而是将他彻底架在了许都乃至整个曹操集团权力结构的火山口上。
“恭喜陈仆射!”使者宣令完毕,脸上堆起笑容。
陈暮起身,从容还礼:“有劳天使。暮才疏学浅,蒙司空不弃,委以重任,敢不竭股肱之力,以报天恩。”
仪式简短的结束。使者离去后,堂内气氛微妙的凝滞了一瞬,随即,众人纷纷上前道贺,言辞恳切,笑容满面,仿佛与有荣焉。即便是那位告“病”在家的崔林,也派人送来了不失体面的贺仪。
陈暮一一应对,谦和依旧,却自有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仪在眉眼间悄然凝聚。他深知,从这一刻起,他不再是那个可以偶尔藏拙、居于偏隅的侍郎,他必须真正站在台前,执掌这帝国中枢的权柄,面对来自四面八方的明枪暗箭。
升任仆射的第一日,陈暮并未举行任何庆典,而是直接召集尚书台所有郎官以上属员,于正堂议事。
他端坐于昔日荀彧、崔林所坐的主位之下首(主位仍虚悬以待曹操),目光平静地扫过堂下诸人。这里既有如徐元般可信赖的伙伴,也有如李郎官那般心怀鬼胎的旧敌,更多的则是审时度势、随风摇摆的中间派。
“蒙司空信重,委暮以仆射之职,协理台务。”陈暮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然暮资历浅薄,日后诸多事务,还需仰仗诸公鼎力相助。”
他语气谦逊,但接下来的话却斩钉截铁:“然,国有国法,台有台规。如今司空南巡在即,南征大业迫在眉睫,尚书台身为机要枢纽,凡百政务,首重‘效率’与‘缜密’二字!自今日起,各曹文书往来,核查批复,须恪尽职守,限期完成,不得推诿拖延!凡涉及军国要务、钱粮调度、人事任免者,需双人复核,存档备查,杜绝任何疏漏与私弊!”
他略微停顿,目光若有实质般掠过众人,尤其在李郎官等几人脸上稍作停留:“既往之事,可暂不追究。然,自今而始,若再有玩忽职守、阳奉阴违、乃至勾连外朝、泄露机要者——”他声音陡然转冷,“勿谓言之不预也!满令君之诏狱,空位尚多!”
最后一句,如同冰锥,刺入许多人心底。联想到郗虚等人的下场,堂下顿时一片寂静,连呼吸声都轻了许多。
“徐元。”陈暮点名。
“下官在。”徐元出列。
“即日起,你暂领吏部曹郎官,负责核查、整理台内所有属员考绩、背景,凡有可疑、不称职者,列名上报。”
“下官领命!”徐元声音沉稳。这是一个重要的信号,陈暮开始着手清理台内不安定因素,并提拔亲信。
陈暮又连续下达了几道指令,涉及文书流转流程优化、南征后勤物资的再次核验、以及迎接司空南巡的各项具体分工。条理清晰,指令明确,不容置疑。
一场简短的议事,恩威并施,初步确立了陈暮在尚书台的绝对权威。众人散去时,步履都显得沉重了几分。他们明白,许都尚书台,自荀彧之后,终于迎来了一位新的、年轻而强硬的实质主宰。
权力的提升,意味着更重的责任,也意味着更多的敌意。陈暮深知此点,但他没想到,攻击来得如此之快,且角度如此刁钻。
升任仆射的第三日,一份来自御史台的弹劾奏疏副本,便被“有心人”悄然送到了他的案头。奏疏并非直接攻击他本人,而是弹劾其族兄、现任兖州某郡太守的陈群,指责其“在郡骄纵,侵渔百姓,任用私人,政绩平平”,并隐晦提及陈暮“擢升过速,恐非仅因功,或与其族人在地方之势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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