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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都的夜,因丞相府一道密令而显得格外森严。街巷之间,巡夜的兵卒明显增多,甲叶碰撞之声在寂静中传得老远,火把的光晕晃动,将人影拉得忽长忽短,透着一股肃杀之气。
徐元(字元直)坐在书斋内,窗扉紧闭,只留一盏孤灯。他神色平静,正将最后几卷紧要的书信、名录投入脚边的铜盆中,看着火舌舔舐绢帛,化作缕缕青烟与灰烬。他的动作不疾不徐,仿佛只是在处理寻常杂物,唯有眼角细微的纹路和紧抿的唇角,泄露了他内心的决绝。
府门外,那些伪装成小贩、更夫甚至醉汉的暗探,如同附骨之疽,已监视了数日。他心知肚明,曹操的耐心即将耗尽,那张无形的大网正在收紧。陈暮启动“南归”计划的指令,既是他期盼的生机,也可能是一道催命符。但他别无选择,亦无悔恨。
“先生,都清理完毕了。”一名跟随他多年的老仆低声道,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
徐元点点头,站起身,换上了一身深灰色的不起眼布衣,将一柄淬了毒的短刃和一包金饼贴身藏好。“走吧,按计划行事。”
子时三刻,正是人最困顿之时。徐元书房的后窗被悄无声息地撬开,两道黑影如同狸猫般滑出,融入墙角的阴影。他们没有选择大门,而是沿着早已勘测好的路线,穿过后院荒废的柴房,从一处因年久失修而略有松动的墙角狗洞钻出——这是连监视者都忽略的死角。
然而,就在他们即将潜入隔壁一条早已安排好的撤离巷道时,前方拐角处突然传来一声低喝:“什么人?站住!”
暴露了!对方并非发现了狗洞,而是恰好巡逻至此!
徐元心头一凛,毫不迟疑,对老仆低喝一声:“分头走!”自己则猛地向相反方向冲去,同时将怀中一枚烟雾丸掷向地面。
“噗——”浓密的灰白色烟雾瞬间弥漫开来,遮蔽了视线。
“抓刺客!”
“休走了奸细!”
叫喊声、脚步声、兵刃出鞘声顿时响成一片。
徐元凭借对地形的熟悉,在狭窄的巷道中左冲右突,身后是紧追不舍的脚步声和弓弩破空之声。一支弩箭擦着他的臂膀飞过,带起一熘血花。他闷哼一声,脚步不停,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必须将追兵引开,为老仆,也为可能接应的其他人创造机会!
许都城南三十里外,一处荒废的砖窑。
徐元浑身浴血,靠坐在冰冷的窑壁上,剧烈地喘息着。他的左臂中了一箭,虽已折断箭杆,但伤口仍在汩汩流血,衣衫破烂,满是污泥。昨夜一场亡命奔逃,他利用烟雾、巷道和预先设置的几处简易陷阱,勉强甩掉了大部分追兵,但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
接应他的人始终没有出现。要么是计划泄露,接应点被端,要么就是接应者同样陷入了重围。他现在是真正的孤身一人。
“咳咳……”他咳出几口带着血沫的唾沫,从怀中摸出那包金饼,掰下一小块,费力地塞进嘴里,用唾液慢慢含化,补充着几乎耗尽的体力。目光警惕地扫视着窑口外的荒野。
不能停!曹操的追捕绝不会仅限于许都城内,通往南方的各条要道、渡口,此刻必然已是天罗地网。他必须依靠自己,穿越这数百里的敌占区,才能有一线生机。
休息了约莫半个时辰,当天边泛起鱼肚白时,徐元挣扎着站起身,用碎布重新包扎了伤口,将身上所有可能暴露身份的物品尽数丢弃,只留下那柄短刃和剩余的金饼。他撕下衣襟,裹住头脸,扮作逃难的流民,一头扎进了晨雾弥漫的荒野。
接下来的日子,是徐元一生中最艰难、最危险的旅程。他昼伏夜出,专挑人迹罕至的小路、山林行走。渴了喝山泉溪水,饿了用金饼向荒村野店的孤寡老人换取些粗劣食物,不敢在任何地方多做停留。遇到过盘查的乡勇,凭借一口地道的颍川口音和早已编造好的落魄士人身份蒙混过关;也遭遇过剪径的毛贼,被他以狠辣的身手惊退。
伤口在奔波中反复崩裂,开始溃烂发炎,高烧不时袭来,让他几次险些晕倒在荒野之中。全凭着一股要将北方情报、将曹操最新动向带回南方的顽强意志,支撑着他一步步向南,再向南。
就在徐元于北地荒野中艰难求存之时,交州方面为“南归”计划付出的代价,亦是极其惨重。
庞统精心布置的数条接应线路,在曹操严密的追查和清洗下,相继暴露。许都城内两名潜伏多年的暗卫头目,在试图联络徐元时被捕,熬刑不过,壮烈自尽。颍川、汝南等地三个重要的中转站被捣毁,十余名精锐暗卫或战死,或失踪。
消息通过残存的渠道传回泉陵时,庞统将自己关在密室整整一日,出来时,眼角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与痛惜。这些都是他一手培养、耗费无数心血安插北方的精英!
“主公……我们损失了十七人,三条主要线路被连根拔起。”庞统声音沙哑地向陈暮汇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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