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晚的帆布鞋碾过礁石上的水痕,咸涩的海风裹着浪花碎沫扑在脸上,像极了母亲临终前用温毛巾给她擦脸时的温度。
三天前灵堂里的白菊还在眼前晃——堆成山的花束下,沈时烬站在最后一排,西装上别着的白花被他扯成碎片,碎瓣落进她捧着的骨灰盒旁。
“妈妈,我真的好累。”她对着翻涌的海面轻声说,尾音被风撕成细沙。
喉咙里堵着浸水的棉絮,压得她胸口发闷。
这三年她数不清掉过多少眼泪,可此刻望着骨灰盒里那捧细白的灰,眼眶却干得发疼。
母亲最后一次清醒时攥着她的手,声音虚得像游丝:“晚晚,别为妈妈委屈自己。”那时她刚在沈时烬的书房签完第三份“替身协议”,钢笔尖戳破纸背,在“自愿成为宴昭替代”那行字上洇开一团墨迹。
身后传来极轻的脚步声,像片被风卷着的落叶。
宴晚的脊背瞬间绷直——这三年她早已熟稔沈时烬的步频,不快不慢,每一步都踩在西装裤的裤线位置。
“你该好好休息。”他的声音混着浪声撞进耳朵,比记忆里少了几分冷硬。
宴晚没回头,盯着脚边被潮水冲上来的贝壳,那螺旋纹路像极了妹妹相册里那条珍珠项链的坠子。
“你不该来的。”她的指甲深深掐进礁石缝隙,血珠渗出来,在粗糙的岩石上洇成小红点。
陈律师昨天刚转达完“别再打扰”的话,沈时烬的助理今天就把她常去的花店砸了——助理捂着手背时咬牙说“沈总说您最爱香槟玫瑰”,可他忘了,她对玫瑰花粉过敏。
沈时烬往前走了两步,离她还有三步远。
海风掀起他的西装下摆,露出里面熨得笔挺的衬衫,他却像没知觉似的,目光锁在她发顶翘起的碎发上。
那是三年前暴雨夜留下的,她浑身湿透冲进他公寓时,他嫌她“像只落汤鸡”,却在她转身时鬼使神差摸了摸她发梢——凉的,比宴昭发烧时的额头还凉。
“那天在灵堂……”他喉结滚动,声音哑得像砂纸,“我想说的,不是那些。”
灵堂里的话突然炸响。
她捧着骨灰盒跪在地垫上,他站在香案前,说“宴昭要是知道你用她的名义换钱,会寒心的”。
那时她攥着母亲的诊断书复印件,纸角刺进掌心,却笑得比哭还难看:“沈总说得对,毕竟在您心里,我连寒心的资格都没有。”
宴晚缓缓转身,海平线的夕阳正落进她眼底,把那双深潭似的黑瞳染成金红。
沈时烬的呼吸顿住——这双眼睛他看了三年,却第一次发现,里面没有宴昭的影子。
宴昭的眼睛是月牙白的,像浸在雪水里的玉,可眼前人眼里有星火,有潮汐,有他从未读懂过的暗涌。
“你有没有哪怕一次,是为我心动?”她的声音很轻,却像根细针扎进他心脏。
沈时烬的指尖在裤袋里蜷成拳,那里还装着三年前从她脚边捡起来的病危通知书——被雨水泡皱的纸页上,“尿毒症晚期”五个字他看了八百遍,每一遍都像有人用刀在他心口刻字。
他想起她蹲在公寓楼下捡照片时的模样,碎发被风吹乱,却把每一张他和宴昭的合照都收进牛皮纸袋里,像在收拾他的青春,也像在收拾她自己的尊严。
“我以为你是她的影子……”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喉结随着每一个字上下滚动,“但现在我不知道你是不是我的光。”
海风突然大了些,卷着宴晚的发尾扫过他手背。
那触感轻得像片羽毛,却烫得他猛地缩回手。
她望着他,金红的瞳孔里翻涌着他读不懂的情绪,最后只轻轻笑了一声:“原来你也会说这种话。”
礁石下的浪头拍得更急了,溅起的水花打湿了她的裙摆。
沈时烬想伸手帮她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却在半空停住——她后退半步,避开了他的影子。
树林里的阿杰缩了缩脖子,把相机镜头又往高里调了调。
刚才那几句对话被海风送进他的录音笔里,清晰得像在耳边。
他摸了摸藏在树根下的三脚架,确保镜头能拍到宴晚泛红的眼尾和沈时烬颤抖的唇角。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韩晴的消息:“要最能引爆舆论的画面。”他舔了舔发干的嘴唇,按下录像键时,听见远处传来海鸥的叫声,混着浪声,像极了某种预兆。
阿杰的手指在录像键上微微发颤,海风卷着录音笔的杂音灌进耳机,他屏住呼吸又回放了一遍——宴晚那句“你有没有哪怕一次,是为我心动?”清晰得像在耳边,沈时烬发抖的“我以为你是她的影子……但现在我不知道你是不是我的光”更是带着破音的哽咽。
韩晴说要“最能引爆舆论的画面”,这盘录像带里有豪门总裁的深情破绽,有替身情人的血泪质问,足够让明天的娱乐版头条炸成烟花。
他摸了摸藏在树根下的备用内存卡,确认双重备份后,对着衣领里的微型麦低声:“老陈,收工,货够分量。”灌木丛后传来窸窣响动,另一个身影猫着腰钻进林深处,留下阿杰独自收拾三脚架,金属支架碰撞的脆响惊飞了两只海鸥,在天际划出歪斜的弧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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