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忌日之夜的无声崩溃,像是一个转折点。陆绎辰虽然没有明说,但甘月能感觉到,他内心深处那层坚硬的冰壳,似乎裂开了一道缝隙。他开始不再那么抗拒谈及自己的情绪,虽然依旧沉默寡言,但偶尔会在深夜,抱着变回虎形、暖烘烘的甘月,低声说一句“今天有点累”,或者在她担忧的目光下,解释一句“只是有点闷,不是你的问题”。
甘月知道,这是进步。但她更清楚,单凭她的陪伴,无法根除抑郁症这个顽疾。她需要引导他走向专业的帮助。
机会出现在一次录制后的深夜。陆绎辰又一次失眠,坐在客厅的黑暗里,呼吸沉重。甘月没有像往常一样只是安静陪着,而是变回人形,坐到他身边,握住了他冰凉的手。
“绎辰,”她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我们……去看看医生,好不好?”
陆绎辰身体一僵,下意识地想抽回手,但甘月握得很紧。
“不是说你病了,”她急忙补充,声音温柔却坚定,“只是……找个专业的人聊一聊,就像定期给车做保养一样。把心里积压的东西,找个安全的地方倒出来。我会一直陪着你。”
黑暗中,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感觉到他手心的冷汗和微微的颤抖。长久的沉默后,他极轻地回握了一下她的手,几乎微不可察,但甘月感觉到了。那是一个同意的信号。
第一次去见心理医生陈博士,是在一个周四的下午。陆绎辰全程紧绷,戴着帽子和口罩,几乎一言不发,只是被动地跟着甘月。甘月则表现得异常镇定,她提前做了功课,替陆绎辰完成了大部分基础信息的沟通,并向陈博士简要说明了情况(隐去了变身等超自然部分)。
陈博士是一位温和的中年女性,眼神睿智而包容。她没有急于追问,而是先营造了一个安全、保密的环境,表示理解陆绎辰的公众身份和压力,并强调治疗过程的隐私性。
第一次咨询更像是一次建立信任的初步接触。陆绎辰大部分时间在沉默,只在陈博士问到某些关于睡眠和食欲的客观问题时,才会简短地回答几个字。甘月坐在等候区,手心全是汗,比她自己考试还紧张。
咨询结束后,陆绎辰走出来时,脸色有些苍白,但眼神里那种拒人千里的戒备似乎松动了一点点。回家的车上,他依旧沉默,但下车时,却主动牵起了甘月的手。
后面的一次心理治疗约在治疗进行到两个月时):
陈博士的咨询室布置得温馨而简洁,暖黄色的灯光,舒适的沙发,角落里放着绿植。这次,陆绎辰已经能独自走进咨询室,虽然依旧会下意识地坐在离门最近的位置。
“绎辰,”陈博士的声音平和,“上次我们谈到,当你感到情绪特别低落,像被‘黑洞’吸进去的时候,通常会怎么做?你提到,有时会……变得很容易愤怒?”
陆绎辰放在膝盖上的手微微收紧,沉默了几秒,才低声道:“……嗯。控制不住。想……毁掉点什么。”他的声音干涩。
“那种愤怒出现时,身体有什么感觉吗?”陈博士引导着。
“……这里,”陆绎辰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很闷,像要炸开。手会抖。”他描述得很艰难。
“我明白了。那种感觉一定非常难受。”陈博士表示共情,然后话锋一转,“但我们上次也讨论过,愤怒有时候像是一个警报器,它在提醒我们,有些更深层的情绪,比如悲伤、恐惧、或者被伤害的感觉,被压抑得太久了,需要被看到。我们试试看,当那种闷和抖的感觉出现时,你能不能试着不立刻被愤怒带走,而是像观察一个信号灯一样,只是注意到它,然后……试着深呼吸,把注意力拉回到你的呼吸上?就像我们练习过的‘安全岛’想象?”
陆绎辰蹙着眉,似乎在努力回忆和尝试。这个过程并不轻松,他额角渗出了细汗。
陈博士耐心地等待,没有催促。过了一会儿,她才继续说:“很好,我知道这很难。我们慢慢来。另外,我注意到你多次提到‘月月’——你的老虎伙伴。当你在那种状态下,月月在你身边时,会有什么不同吗?”
提到月月,陆绎辰紧绷的下颌线似乎柔和了一丝丝。“她……会靠过来。很暖。”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了些,“……有时候,看着她,那股劲……会过去一点。”
“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发现!”陈博士的声音带着鼓励,“这说明,月月的存在本身,她的温暖和稳定,能帮助你从那种失控的状态定下来。这是一种非常宝贵的支持资源。你可以尝试在感到情绪即将失控时,主动去感受月月在你身边的感觉,无论是她的体温,还是她呼吸的声音,把这当作一个‘安全锚’。”
咨询结束后,陆绎辰走出来时,虽然依旧疲惫,但眼神里多了一丝思索和……微弱的尝试后的轻松感。甘月立刻迎上去,没有多问,只是递给他一瓶水,然后自然地挽住他的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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