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詹有为终于拖着疲惫的身体,跌跌撞撞掀开山洞前那道湿漉漉的藤蔓帘子时,洞外灰蒙蒙的光纤已经照进来了!他浑身湿透,泥浆糊满了裤腿和靴子,每一次呼吸都扯得肺叶生疼,仿佛要撕裂开来。
整整四个小时亡命般的疾行,几乎榨干了他最后一丝气力,怀里那个沾满泥水的深棕色药箱,像一块冰冷的烙铁,死死贴着他的胸膛。
“苟兽医!醒醒!快醒醒!”
詹有为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带着长途奔跑后特有的破锣音,在潮湿的山洞里激起沉闷的回响,他快步走到床边,一把将沉重的药箱塞到被惊醒、正揉着眼睛的苟兽医怀里。
“药!快!给詹姆斯用上!”
詹有为喘着粗气,手指颤抖地指向旁边床上气息微弱的詹姆斯。
苟兽医浑浊的眼睛瞬间被那红十字标志点亮了,他像被电打了一样猛地坐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药箱,枯瘦的手指急切地抠向箱盖的铜扣,“哐当”一声轻响,箱盖弹开,一股混杂着皮革、消毒水和某种陌生药粉的气味飘散出来。
苟兽医干瘪的嘴唇哆嗦着,双手急不可耐地在箱子里翻找,动作又快又轻,生怕惊扰了什么!
棕色的玻璃瓶装的碘酒、叠放整齐的雪白绷带卷、几小盒看不懂日文的药盒、几支装着浑浊液体的安瓿瓶……他的手指在冰冷的器械和药品间飞快地拨弄、摸索,动作越来越快,呼吸也越来越急促。
没有!没有纸盒!没有那熟悉的、装着珍贵液体的玻璃小瓶。
“盘尼西林呢?”苟兽医猛地抬起头,布满皱纹的脸在昏暗的光线下扭曲着,眼中那点亮光熄灭了,只剩下惊惶和难以置信,“连长!怎么没得盘尼西林?”
詹有为正靠着冰冷的洞壁喘气,试图平复快要炸开的胸膛,闻言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钉在苟兽医脸上:“什么在哪?不就在箱子里?老子拼命抢回来的!”
“没有!没有啊!”苟兽医的声音陡然拔高,双手激动地把药箱里的东西哗啦一下全倒了出来。
碘酒瓶、绷带卷、药片盒、几支安瓿瓶、几件闪亮的小手术器械,凌乱地散落在肮脏的床上,发出清脆又令人心碎的碰撞声。
“盘尼西林!扁扁的纸盒子!里面……里面装着几支小玻璃瓶,透明的玻璃瓶,装着像清水一样的药水!那才是盘尼西林啊!这个…这个里面没有!这……这里面没有!根本没有!”
山洞里死寂了一瞬,只剩下三个人粗重或微弱的呼吸声,以及洞顶渗水滴落的单调声响。
詹有为像被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砸中了天灵盖,眼前猛地一黑,耳朵里嗡嗡作响,他踉跄着向前扑了一步,一把推开挡在面前的苟兽医,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散落一地的药品。
碘酒、绷带、几支不知名的安瓿、药片……唯独没有纸盒!没有那传说中的玻璃小瓶!
詹有为奔波了一夜,在冰冷的雨水和泥泞中跋涉,在黑暗里潜行,在刀尖上跳舞,手上沾满了滚烫的、冰冷的、粘稠的鲜血……所有的这一切,所有的努力换来的竟然只是一堆毫无用处的垃圾?!巨大的失落和一种被命运戏耍的愤怒,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噬咬住了他的心脏。
詹有为没有看苟兽医,也没有看地上那些冰冷的“破烂”,他踉跄着退后一步,脊背重重撞在冰冷潮湿的石壁上,那冰冷的触感仿佛透过湿透的军服直刺骨髓,让他激灵灵打了个寒颤,他空洞的目光,越过散落一地的“希望”,落到了草铺上那个无声无息的人影身上。
詹姆斯静静地躺着,胸口的起伏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高烧像无形的火焰,将他英俊的脸庞烧得通红,干裂的嘴唇微微张开,如同久旱龟裂的土地,无声地诉说着生命的焦渴。
忽然,詹姆斯干涩的喉咙里发出一阵短促而痛苦的呛咳,灰蓝色的眼睛在深陷的眼窝里无意识地转动了几下,干裂的嘴唇翕动着,吐出几个微弱、含混不清的英语单词。
“Water…please…God…so thirsty…”
苟兽医正瘫在地上喘气,闻言茫然地抬起头,他虽听不懂,但看到詹姆斯那干裂如枯树皮的嘴唇,就知道他一定是渴了。
于是苟兽医挣扎着爬过去,手忙脚乱地拿着旁边的的水壶,拧开盖子,小心翼翼地将清凉的水一点点浸润到詹姆斯干涸的唇间。
清水沾唇的瞬间,詹姆斯喉咙里发出一声模糊的咕哝,像是久旱逢甘霖的草木,他无意识地微微仰起头,本能地吞咽着,干裂的唇瓣被浸润出一点微弱的血色。
苟兽医一边喂着水,一边颤巍巍地伸出手,轻轻掀开了盖在詹姆斯下半身的那床被子的一角。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腐臭瞬间在狭小的山洞里弥漫开来,混杂着血腥和脓液的腥甜,像无形的拳头狠狠砸在人的胃部。
詹有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吸引过去,借着洞口天光,他看到了那伤口——在詹姆斯臀部靠近大腿根的位置的伤口,不断渗出黄绿色的、粘稠的脓液,而那腐烂的深坑里,隐约可见一丝不祥的暗红,仿佛有污血在深处缓慢地涌动、沸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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