闸北那片废弃厂区的混乱,持续了大半夜。枪声、哨声、狗吠声、还有76号特务气急败坏的叫骂声,搅成一团。手电光柱像巨大的光剑,在断壁残垣间胡乱劈砍,却始终抓不住那几条滑溜的“影子”。
池田浩二亲自赶到了现场。他站在一辆黑色轿车的阴影里,脸色铁青,听着手下语无伦次的汇报。当听到搜查队只在几条臭水沟和破屋顶上找到几个模糊的脚印、几枚用过的弹壳,而所谓的“判官”及其同党早已不知所踪时,他胸腔里的怒火终于爆炸了。
“八嘎!废物!一群废物!”池田猛地一脚踹在车门上,发出沉闷的巨响。他感觉自己像个被戏弄的傻瓜,对方用一个粗糙的诱饵,就轻易调动了他大部分的力量,在这片废墟里白白消耗了几个小时!而真正的目标,恐怕早已趁着这个机会,远走高飞了!
耻辱感和暴怒让他几乎失去理智。他瞪着布满血丝的眼睛,对着垂头丧气的手下咆哮:“搜!继续给我搜!把这片地区翻过来!所有可疑的人,全部抓起来!严加审问!”
这道命令,如同打开了地狱之门。接下来的几天,闸北和邻近区域的无辜百姓遭了殃。76号的特务和伪军像疯狗一样,挨家挨户地盘查、抓人。稍有反抗或言辞闪烁,便被扣上“通共”的帽子抓走。一时间,牢房里人满为患,哭喊声和刑讯声日夜不绝。池田用这种无差别的恐怖镇压,来发泄他被戏耍的怒火,也试图用血腥手段震慑可能存在的同情者。
与此同时,在上海西郊,靠近一片荒芜芦苇荡的偏僻地带,有一间几乎被野草淹没的废弃护林人小屋。这里远离市区,人迹罕至,只有风吹过芦苇的沙沙声和偶尔的水鸟啼鸣。
小七和铁柱轮流在屋外隐蔽处放哨,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四周。屋内,陆震云躺在一张铺着干净稻草的简陋板床上,虽然依旧虚弱,脸色苍白,但呼吸已经平稳了许多。老周刚给他换完药,伤口虽然愈合缓慢,但不再红肿流脓,情况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这里,就是顾清翰计划中那个更远、更安全的备用据点。那夜的转移虽然缓慢艰难,但幸好一路有惊无险,没有遇到大规模的盘查,终于平安抵达。
几天后的一个黄昏,小七按照约定,悄悄潜回市区边缘一个预设的死信箱位置。他紧张地观察了很久,确认安全后,才快速取走里面的一张折叠的小纸条。
回到郊外小屋,他将纸条交给一直焦急等待消息的老周。老周迅速译读出上面的密码,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他走到床边,对一直闭目养神但眉头微蹙的陆震云低声道:“陆同志,顾先生那边传来消息了。”
陆震云立刻睁开眼,眼中带着急切的光。
老周将译好的话念出,声音轻快了些:“‘闸北诱敌成功,敌主力被牵制。我等已安全隐匿。兄处情况如何?’”
小七在一旁赶紧补充,语气带着兴奋:“大哥!顾先生他们没事!他们把池田耍得团团转!咱们这边也安全,没人跟来!”
陆震云听完,一直紧绷的肩膀终于微微松弛下来,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他闭上眼睛,良久,才低低地“嗯”了一声。没有人看到,他藏在薄毯下的手,悄悄握紧了,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那是极度紧张后骤然放松的生理反应。
老周铺开纸笔,开始回信。小七凑过去口述,语气肯定:“告诉顾先生,‘大哥已安全抵达,伤势稳定,正在好转。此处隐蔽,暂无异状。’”
消息通过秘密渠道传回顾清翰的藏身处时,他正和阿成、大壮挤在一间潮湿的地下室里,啃着干硬的饼子。收到回信,译读出“安全抵达,伤势稳定”这八个字时,顾清翰一直悬在喉咙口的心,才猛地落回了实处。他靠在冰冷的土墙上,长长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连日来的疲惫和紧张仿佛瞬间涌了上来,让他几乎虚脱。
第一步,也是最危险的一步,总算成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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