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痛,是陈九恢复意识的第一感觉。
那不是一种尖锐的刺痛,而是一种弥漫在全身的、如同被巨石碾压过的、沉闷而持续的钝痛。他的后背、肋骨、手臂……每一寸肌肉,每一根骨头,都在发出疲惫不堪的呻吟。
他感觉自己像是躺在一片冰冷的、潮湿的泥沼里。空气粘稠得像糖浆,每一次呼吸,都带着一股浓重的、混合着腐烂水草和河底淤泥的腥臭。
他缓缓地睁开眼。
没有天空。
映入他眼帘的,是一片灰黑色的、正在缓缓晃动的“天花板”。那“天花板”上,还挂着一些破碎的、如同水草般的杂物。
他愣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
那不是天花板。
那是江面。
他挣扎着,从一片湿滑的泥沙中坐了起来。他发现自己正躺在江边的浅滩上,冰冷的江水,正一波一波地,漫过他的腰际。
他环顾四周,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古镇……不见了。
那个虽然破败、虽然诡异,但依旧屹立了上百年的沿江古镇,彻底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无边无际的、浑浊不堪的江面。江水不再是之前的灰白色,而是变成了一种令人作呕的、如同墨汁和稀泥混合而成的灰黑色。水面上,漂浮着大量的、破碎的木板、腐烂的家具,还有一片片黑色的、如同灰烬般的东西。
那是纸人……被龙吟烧成灰烬的纸人。
整个古镇,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硬生生地,按进了江底。
陈九踉跄着站起来,他看着眼前这片如同末日般的景象,一种巨大的、难以言喻的“憋屈”,像一块巨石,死死地压在他的胸口。
他赢了。他杀光了所有的纸人。
可他也……毁掉了一切。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一个声音。
那不是风声,也不是水声。
那是一种……呜咽。
一种低沉的、持续的、仿佛来自江水最深处的、充满了无尽悲伤和痛苦的呜咽声。那声音,不像是任何生物能发出的,它更像是……这条江本身,在哭泣。
江水,在“哭泣”。
陈九感觉自己的寒毛,在一瞬间,全部倒竖了起来。他从未听过如此诡异、如此令人心悸的声音。那声音里蕴含的悲伤,是如此的纯粹,如此的沉重,仿佛能将人的灵魂,都拖入无尽的绝望深渊。
“林瑶!”
他突然想起了什么,猛地回头。
在不远处的一块礁石上,林瑶正静静地坐在那里。她全身都湿透了,那件破烂的红嫁衣,紧紧地贴在身上。她没有看这片被毁灭的景象,也没有看那片“哭泣”的江水。
她只是低着头,伸出那双苍白的手,轻轻地,捧起一捧浑浊的江水,送到嘴边,像是在品尝什么甘美的琼浆。
她的脖子上,那片龙鳞印记,在灰黑色的江水映衬下,正散发着一种妖异的、微弱的红光。
陈九的心,猛地一沉。他想冲过去,想阻止她,但他的脚,却像灌了铅一样,动弹不得。
因为他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林瑶的身后。
是“青具捞尸人”。
他依旧是那副样子,黑色的雨衣,青铜的面具。但这一次,他的“气场”,完全不同了。
他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冷漠的“规则”宣读者。他静静地站在那里,背对着陈九,看着那片“哭泣”的江面,他的身影,在灰色的天光下,显得异常的……孤单,甚至……疲惫。
“你干了什么?”
他的声音,第一次,不再是那种平静无波的调子。那声音里,带着一种陈九从未听过的、极其凝重的、仿佛连他自己都无法控制的……颤音。
陈九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他能说什么?说他为了救一个人,毁掉了一个镇子?说他用一把他根本不了解的“钥匙”,唤醒了一个更恐怖的存在?
“你……唤醒了不该唤醒的东西。”青具捞尸人缓缓地转过身,那两个空洞的眼孔,死死地盯着陈九。
“那个……邪物?”陈九艰难地问道。
“邪物?”青具捞尸人发出了一声充满了自嘲和悲哀的轻笑,“我们对它的理解,都错了。它不是被封印的邪物……”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
“它是‘归墟’的‘守门人’。”
归墟……守门人……
这几个字,像一道道惊雷,在陈九的脑海中轰然炸响。他感觉自己一直以来努力拼凑起来的、关于这个世界的认知,在这一刻,被彻底地、无情地,击得粉碎。
“现在……”青具捞尸人的声音,变得更加低沉,也更加危险,“守门人,被你那一声龙吟,给彻底……吵醒了。”
他抬起手,指向了那片正在“哭泣”的江面。
“一个沉睡了千年的守门人,在突然被吵醒后,会做什么?它不会愤怒,不会报复。它只会……感到困惑。它会忘记自己的职责,它会开始疯狂地、无差别地,撕碎它能看到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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