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赐是个老成持重的人,他从始至终,一直坐得腰身挺直。
但渐渐地,他有种不妙的预感。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心理作用,他感觉背后似乎多了很多道灼热的视线,在盯着他。
他悄悄抬头,看向刘宏。
发现刘宏正在百无聊赖地盯着地砖看。
于是,杨赐悄悄回头——
?
嚯!
好多人在看他啊……
如今士族中的顶尖家族,非四世三公的汝南袁氏,和三世三公,又出过“关西孔子”杨震的弘农杨氏莫属。
所以,他身后所有官员,无论是不是今文经阵营的,都在偷偷或光明正大地看着他。
他默然无语,微微侧头,试图跟另一个今文经大士族的代表人交流。
可惜,袁基不接茬。
原本陪同众人一起盯着杨赐的袁基,在杨赐视线移过来的一瞬间,将眼神向旁一瞥,瞥向刘宏。
他的目光坚定,带着对天子的尊敬和爱戴。
杨赐盯着袁基的侧脸,盯了半天,也不见人转头。
无奈,只得收起视线。
他状似颤颤巍巍地出列:
“……陛下,老臣请问:若要择选议郎,需选几人?”
刘宏听到问话,短暂思索了一下,回答:
“十人,如何?”
什么?十人?
杨赐觉得不可。
虽然只是议郎,但十个古文经学者通过此渠道直接入场,他这个今文经家族代表若不做出一点阻止的举动,那后续发展,可就不太妙了。
于是,他端正下拜:
“陛下,不可如此。若古文经学者过多,亦有失平衡,于朝政同样不利,请陛下慎思!”
刘宏捏了捏自己的手指,听得有些不耐烦。
“那就七个吧……”
杨赐依旧下拜:“不可,陛下……”
刘宏打断杨赐呼之欲出的长篇大论,说:
“那就四个,不可再少!”
四个……
其实也不是不行。
但是杨赐还想再做努力:“陛下……”
刘宏还没等杨赐开口,直接说:“两个。”
这下,杨赐松了口气。
缓了缓神,他继续询问:
“陛下准备,择治何古文经者入朝?”
刘宏静静思考许久。
最终开口:“《古文尚书》、《周礼》,诸卿就从这两者中为朕举荐贤才吧。”
此言一出,底下官员皆躁动起来。
无他,前一个选择属于常理,但后面这个《周礼》可是个雷区。
是今文经士族的大雷区。
即使如今,今古文争端未起,可这关于《礼》的注经权亦是五经中的重中之重。
可以说,哪个派别掌握了礼,哪个派别就取得了决定性胜利。
所以,即使只是推举小小议郎,这礼的部分,也立刻使得众人议论纷纷。
听着周遭嘈杂的声音,杨赐见天子刘宏今日貌似格外好说话,便出列开口否定:
“陛下,老臣觉得不可。古文经学者可举,但臣觉得可从《左传》中择选,治此经之学者,更加……”
此时,一个古文经学派官员出列,等待杨赐陈述完,他立马开口:
“陛下,臣以为陛下所言极是!”
“朝中治古文经的议郎确实太少。若能多些,也有利于陛下集众人之言论,此可称不偏不倚,陛下乃圣明之君也!”
只字不提什么《礼》还是《春秋》。
但今文经的人很在意这个,于是陆续又有人出列,与之争辩。
古文经官员见状,为了团体利益,也只能出列,一一驳斥。
于是朝会瞬间变得如市集一般,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陛下!”
袁基此时正襟整佩,出列。
嘈杂声音瞬间消失,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袁基身上。
“陛下!臣以为,陛下广开言路之心,实乃万民之福。何不多择选二人?”
此一言听得旁边的杨赐眉头一皱,两个古文已经够多了,还要再选两个?
这袁氏到底还是不是今文经的一员了。
杨赐刚要开口出声驳斥。
就听上首原本端坐的天子,发出急切又雀跃的声音,说着:
“好啊好啊,多选两人当然好,袁爱卿,你具体说说。”
话音刚落,袁基立马接过话头:
“陛下!若多举两人,不妨一人选为今文经学者,一人选为古文经学者。如此,可显陛下公平公正之心。”
“可从古文经《古文尚书》、《毛诗》、《左传》中择选三人。相应,再从《谷梁传》中择选一今文经学者。”
袁基笏板高举,躬身,语调高昂。
“昔文帝求言、光武纳谏,今陛下扩议郎之员,广纳众家之言。虽尧行衢室之问、舜宾明堂四门、禹设谏鼓谤木,不外如是!”
“如此,陛下则垂明镜之鉴,纳沧海之流,四海之内必能政通人和!”
杨赐听完,控制不住地回头看向袁基。
——你在说什么玩意?就这样的天子在你口中都类比上尧舜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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