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易僵在原地,看着父亲转身离去的背影,听着身后宦官们压抑的窃笑,只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那撕碎的哪里是奏章,分明是他最后一点希冀。回到王府,他把自己关在书房,对着先帝的画像枯坐三日,口中反复念叨着“国将不国”,终因悲愤郁结,一口鲜血喷溅在画像上,从此一病不起。
太医来了几拨,都摇头叹息:“王爷这是心病,药石难医啊。”没过半月,这位二十出头的年轻亲王便在绝望中闭眼,临终前还攥着半片撕碎的奏章碎片,眼角挂着未干的泪痕。
陈元达听闻刘易噩耗,如遭雷击,踉跄着赶往河间王府。踏入灵堂,见那口朱漆棺椁静静停放,那个宫前泣血进谏的少年王爷,如今已化作棺中枯骨,他再也按捺不住,扑上前抚着棺木恸哭起来。
“河间王啊!”他老泪纵横,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你一片赤诚,换来的却是君王震怒、含恨而终!这朝堂之上,你走了,还有谁肯为天下苍生说句公道话?”
灵堂里的王府属官无不垂泪,陈元达却越哭越痛,双手死死抠着棺沿:“这些年,忠良之臣一个个去了。先是直言进谏的老臣被贬蛮荒,再是弹劾奸佞的御史遭人陷害,如今连你这血气方刚的王爷也……”他哽咽着,猛地抬头望向穹顶,悲声疾呼:“朝中贤良接连离世,国家人才凋零至此!奸佞小人在朝堂上翻云覆雨,百姓的疾苦、天下的安危,再无人肯听、无人肯管!言路被死死阻塞,我辈臣子空有一腔热血,却报国无门,我还活着有什么用啊!”
这番哭声响彻灵堂,闻者无不动容。有人想上前劝慰,却被他挥手拦住。他对着棺椁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响头,额头撞在青砖上渗出血迹,随后扶着墙缓缓站起,眼神里的悲愤渐渐化作一片死寂。
吊唁完毕,陈元达踏着沉重的脚步回到家中。他屏退家人,独自走进书房,将多年来的奏稿整齐码放在案上,又取过一瓶毒药,望着窗外沉沉的暮色,长叹一声:“刘易已去,我留此身,不过是看着奸佞横行、国祚倾颓。倒不如随他而去,也算对得起先帝,对得起天下!”
他举起药瓶,一饮而尽。毒药入喉,剧痛瞬间蔓延全身,他却望着案上“还政爱民”的草稿,露出一丝凄然的笑。这位历经三朝、以忠直闻名的老臣,终究以最惨烈的方式,为这昏暗的世道画上了自己的句点。
陈元达之死,如同一记重锤,敲在满朝文武心上。从此,朝堂之上再无一人敢逆龙鳞、斥奸佞,只剩下一片死寂的顺从。那死寂之下,是亡国的阴影,正悄然笼罩整个汉国。
再说北海王刘乂,当年兵变,刘和被刘聪所杀,依礼法应由刘乂继承帝位。但刘乂以自己年少、难当先帝留下的大业为由,坚持将帝位让给了刘聪,朝中百官也纷纷拥护刘聪登基。刘聪即位后,感念其让贤之举,立刘乂为皇太弟,明言自己退位后,由他承接大统。
然而,自刘聪沉溺后宫、疏于朝政后,朝中大小事务尽交长子刘粲处理,还加封他为晋王。刘粲的野心也随权势一同膨胀,他不仅觊觎父亲的皇位,更妄图一统中原,成为号令华夷的帝王。可他虽是刘聪长子,储君之位却属皇太弟刘乂,因此若想圆梦,必须先除掉刘乂,夺取储君之位。
刘粲的野心,刘乂并非毫无察觉。他虽身处东宫,名义上是储君,却日日被刘粲的权势压得喘不过气——朝堂上,刘粲的党羽遍布;宫闱中,宦官们总在刘聪耳边念叨刘粲的“功绩”。刘乂看着刘粲的车马仪仗越来越煊赫,甚至超过了自己这皇太弟,心中的不安如潮水般反复涌来,日夜惴惴难安。
太傅崔遐、太保许遐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一日趁左右无人,悄悄对刘乂进言:“殿下,从前主上立您为皇太弟,不过是为了暂时稳住众臣。如今主上让刘粲做相国、封晋王,他的权势早已盖过东宫。您若再一味退让,别说储位保不住,恐怕连性命都悬于一线,不如趁早先发制人,免得被他暗算了去!”
刘乂听后,心中犹豫,并未应允。
崔遐、许遐又献一策:“如今东宫卫兵不下四千人,刘粲性情轻佻,喜好出游,若暗中派刺客行刺,定能得手。其余诸王尚且年幼,不足为惧。此外,若殿下有意,可即刻召集两万精兵,直攻云龙门,刘粲的卫士见势必倒戈相迎,除掉他易如反掌。”
这次,刘乂终于点头应允。
谁料东宫舍人荀裕早已暗中投靠刘粲,成了他安插在东宫的眼线。崔遐、许遐与刘乂的密谋刚落音,荀裕便借着巡视之名溜出东宫,连夜将二人怂恿皇太弟谋反的“罪状”密报给刘聪,添油加醋地描述着崔、许二人如何“蛊惑殿下,意图颠覆”。
刘聪本就对东宫动向心存芥蒂,听闻此事勃然大怒,当即下令将崔遐、许遐打入天牢。二人在狱中虽百般辩解,称是为保东宫安全,却架不住刘聪的猜忌与刘粲暗中施压,没过几日便被以“谋逆”罪名处死,首级还被悬于城门示众,警示朝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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