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子业的侧脸对着阳光,睫毛投下淡淡的阴影,可嘴角那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却比深冬的寒冰还要冷。那笑意像是用钝刀一刀刀刻在脸上的,僵硬,狰狞,没有半分真实的暖意,反倒透着一股刚饮过血的兴奋。他指尖的银簪轻轻划过高耸的牡丹花蕊,挑落几丝金黄的花药,动作漫不经心,仿佛方才听到的不是一条人命的终结,只是掐断了一朵不合时宜的花。
“陛下,这牡丹开得正好呢。”谢贵嫔的声音干涩得像被晒裂的河床,她想移开话题,却觉得舌头重得像坠了铅。
刘子业终于抬眼,目光扫过她肩头的落瓣,忽然笑出了声,那笑声短促而尖锐,惊飞了荼蘼架上栖息的几只麻雀。“牡丹再好,也有谢的时候。”他伸手,用银簪挑起她肩头的花瓣,慢慢碾碎在指尖,轻轻的说道:“就像人,活够了岁数,就该给新人腾地方了。”
花瓣的汁液沾在他指腹,留下淡淡的紫痕,像极了血。谢贵嫔的呼吸骤然一紧,慌忙低下头,看着脚下被踩碎的花瓣,忽然觉得那片狼藉里,藏着无数个像沈庆之一样的人,忠也好,奸也罢,最终都逃不过被碾碎的命运。
沈庆之的死讯像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迅速在京城蔓延开来。不过半日功夫,建康城便被一片死寂笼罩。往日里车水马龙的朱雀大街,此刻竟冷清得能听见风吹过巷口的呜咽声。街边的小贩早早收了摊子,连最热闹的酒楼也紧闭大门,只在门板上贴了张“今日歇业”的字条。百姓们关紧门窗,连说话都压着嗓子,仿佛一声咳嗽就能招来杀身之祸。
有位白发苍苍的老妪,趁着夜色偷偷在自家门口摆了一碗清水,碗边还放着三炷未点燃的香。这是民间祭祀枉死者的习俗,清水为饮,香火为路,盼着冤魂能早日安息。可她刚摆好,又怕被巡逻的禁军看见,慌忙用一块破布将碗盖起来,直到后半夜才敢掀开,对着皇宫的方向默默叩拜。这般小心翼翼,像是在守护一个随时会破碎的秘密。
朝堂之上的恐慌比民间更甚。第二日早朝,文武百官列队走进太极殿,个个低着头,眼神盯着脚下的金砖,连走路都踮着脚尖,生怕脚步声大了惊扰了龙椅上的那位“陛下”。往日里朝堂上的争论、奏对,此刻都化作了沉默,只有刘子业偶尔的问话在大殿里回荡,声音空旷得让人心头发紧。
吏部尚书蔡兴宗是沈庆之的老友,两人曾一起在元嘉年间抵御过北魏,又在孝建年间共商国是,情谊深厚。他看着满朝文武的噤若寒蝉,心中的悲愤难以抑制。当刘子业问起“沈庆之身后事该如何处置”时,蔡兴宗深吸一口气,从队列中走出,跪地奏道:“陛下,沈太尉为大宋征战一生,平定蛮夷、辅佐先帝,劳苦功高,恳请陛下以国葬之礼安葬,以慰老臣在天之灵,也彰显陛下的仁德。”
话音刚落,大殿里一片死寂。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蔡兴宗身上,有担忧,有敬佩,更多的是恐惧。刘子业盯着蔡兴宗看了半晌,突然“嗤”地笑了出来,那笑声里满是嘲讽。他从内侍手中接过蔡兴宗递上的奏折,看都没看,便当着众人的面,将那厚厚的奏折撕得粉碎。纸屑像雪片一样飘落,落在蔡兴宗的头上、肩上。
“一个死老头子,也配用国葬?”刘子业的声音尖利刺耳:“他沈庆之倚老卖老,屡次对朕不敬,能留他全尸,已是朕的恩典!蔡兴宗,你竟敢为他说话,是不是也想陪他一起去?”他顿了顿,厉声喝道:“来人!将蔡兴宗拖下去,杖责三十!让他好好记住,谁才是大宋的天子!”
禁军应声上前,架起还在叩首的蔡兴宗便往外拖。蔡兴宗挣扎着喊道:“陛下!臣所言句句发自肺腑!沈太尉忠君爱国,天地可鉴!您如此行事,不怕寒了天下忠臣的心吗?”
刘子业听得不耐烦,挥手道:“打!给朕狠狠地打!打到他说不出话为止!”
三十杖下去,蔡兴宗早已皮开肉绽,后背的衣衫被鲜血浸透,糊住了血肉模糊的伤口。家人将他抬回家时,他已经气若游丝,连呻吟的力气都没有了。
卧病在床的日子里,蔡兴宗整日望着窗外。深秋的风卷着枯黄的落叶,打着旋儿飘落,像极了这动荡不安的时局。他躺在病榻上,呼吸微弱,枯瘦的手指紧紧抓着身下的褥子,嘴里反复喃喃着:“天道好还,报应不爽啊……天道好还……”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化作一声长叹,消散在冰冷的空气里。
他知道,自己怕是等不到那一天了。但他相信,刘子业这般倒行逆施,终将引火烧身。只是那时,这大宋的江山,又要经历多少血雨腥风,才能重归安宁呢?窗外的落叶还在飘,仿佛在无声地回应着他的疑问。
喜欢龙椅上的欲望:情锁宫闱之殇请大家收藏:(www.20xs.org)龙椅上的欲望:情锁宫闱之殇20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