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浩按照林默的指示，找了个由头，带着水果去普通病房看望周大娘，顺便想和李建国聊几句。他去的时候，李建国正坐在床边的凳子上，对着手机发呆，眉宇间锁着浓得化不开的愁绪。
“李哥，看什么呢？大娘今天气色好多了。”张浩尽量让语气轻松些，把水果放在床头柜上。
李建国像是被惊醒，慌忙收起手机，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是张医生啊，谢谢，又让你破费了。我妈是好多了，就是……唉……”他叹了口气，欲言又止。
张浩顺势在他旁边的空床位上坐下，装作随意地问道：“是不是后续治疗费用方面有压力？有什么困难可以跟我们说，医院有一些帮扶政策，我们可以帮忙申请看看。”
李建国眼神闪烁了一下，低下头，双手搓着衣角：“压力……是有点大。张医生，你说……当初林医生做手术前，是不是……是不是也没想到后面要花这么多钱啊？”
他的话问得小心翼翼，却像一根针，精准地刺中了张浩的神经。张浩心里一沉，知道那个“志愿者”的蛊惑已经开始起作用了。
“李哥，”张浩正色道，语气诚恳，“林医生在手术前，是不是跟你们反复谈过话，签了好多字？那些文件里，对手术的风险、难度，还有大概的费用，都有明确的说明。林医生的风格你可能也了解，他从来不会夸大好处，也绝不会隐瞒坏处。这一点，您心里应该是最清楚的。”
李建国愣住了，回忆起林默当时冷静甚至有些冷酷地陈述各种最坏可能性的场景，那些签文件时颤抖的手感仿佛又回来了。是啊，林医生确实没说谎，他只是把血淋淋的现实摊开在了自己面前，而自己当时救母心切，选择性地忽略了那些可怕的数字。
“我……我知道林医生是好人，是我们家的恩人……”李建国的声音有些哽咽，“可是……这钱……我是真的快扛不住了……”绝望和愧疚交织在这个汉子的脸上。
张浩看着他痛苦的样子，心里也不是滋味。他放缓语气：“李哥，恩情归恩情，困难归困难。有困难，我们想办法解决。但是，咱们不能做糊涂事，更不能被人当枪使。有些人，可能并不是真心想帮你，而是想利用你的难处，去达到别的目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李建国猛地抬起头，看向张浩，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挣扎。张浩没有点破，但话里的意思已经再明白不过。
“我……我再想想……我再想想……”李建国喃喃道，显然内心正在进行着激烈的斗争。
张浩知道不能逼得太紧，又安慰了几句，便起身离开了。他能做的，就是点醒李建国，避免他被人利用，铸成大错。但真正的经济压力，依然像一座大山压在这个家庭身上。
与此同时，陈薇那边传来了一个好坏参半的消息。
好消息是，经过她不惜成本的越洋电话和邮件轰炸，瑞士Schmid总部终于发来了一份正式的声明，确认正在处理授权书事宜，并附上了流程跟进人的联系方式。坏消息是，加盖了公章的正式授权书扫描件，最快也要到招标截止日当天下午才能传来，而纸质版的快递根本来不及。
“也就是说，在截止时间前，我们无法提交完整的、包含正式授权书的资质文件？”张浩在电话里确认，心凉了半截。
“是……是的……”陈薇的声音带着哭腔，“除非……除非招标方允许我们后续补交，或者接受这份总部声明作为临时证明……”
但这几乎是不可能的。王副院长和器材科正等着抓把柄，怎么会网开一面？
小组会议上，气氛降到了冰点。唯一的希望，似乎就要因为一纸文件功亏一篑。
“难道就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一个年轻医生不甘心地问。
一直沉默的林默，忽然开口：“招标文件里，对资质文件提交的截止时间，是怎么规定的？”
张浩赶紧翻看文件：“上面写的是‘投标截止时间前，须提交所有资质证明文件原件或加盖公章的扫描件’。”
“原件或扫描件……”林默重复了一遍，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也就是说，电子版的、清晰的、可验证的扫描件，是符合要求的。”
“可是陈薇那边，正式授权书来不及扫描啊！”
“如果，”林默缓缓说道，“在投标截止的那一刻，授权书已经生成，并且我们可以通过某种方式，实时地、不可篡改地证明其真实性和时间戳呢？”
众人一愣，没太明白他的意思。
林默拿起手机，操作了几下，然后对张浩说：“你让陈薇立刻联系瑞士那边，请求他们在生成正式授权书PDF的第一时间，不要通过邮件发送，而是直接通过官方邮箱，将PDF文件发送到招标文件中指定的投标邮箱。同时，抄送我们小组的工作邮箱和我们指定的这个……”他报出了一个邮箱地址，“这个邮箱，有自动云端备份和精确时间戳功能。”
他继续解释：“这样一来，在投标截止的那一刻，虽然我们手头没有纸质件，也没有提前拿到扫描件，但授权书文件已经‘送达’了招标方的指定邮箱，并且有第三方云端服务器的时间戳为证，证明了文件是在截止前生成的。这符合‘在截止时间前提交扫描件’的规定精神。至于纸质件，我们可以承诺在规定时间内补交。”
这是一个极其大胆的、钻了规则字眼空子的想法！它利用了电子化流程的特点，将“提交”的定义从“我们拥有”扩展到了“文件已抵达指定目的地”。
张浩等人听得目瞪口呆，随即眼中燃起了希望。这或许行得通！关键在于，如何说服器材科认可这种“实时投递”的方式。
“这件事，我去跟器材科沟通。”林默站起身，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你们协助陈薇，确保瑞士那边能精确配合。”
这是一步险棋，但也是目前唯一能破局的方法。林默不仅要与技术、与疾病斗争，现在更要与僵化的规则条文本身斗智斗勇。
夜色深沉，医院大楼大多窗口的灯光已经熄灭，只有心胸外科那间小会议室的灯还亮着。里面的人，正在为一丝微弱的光亮，做最后的努力。而医院之外，那些针对林默的污蔑帖子，正在暗网上悄然汇聚，等待着爆发的最佳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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