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楼的门被推开，楚夜明和老枪一前一后地走了出来。
外面，是一条狭窄得仅能容一辆黄包车通过的里弄。
空气中还未散尽的硝烟味，混合着老旧石库门建筑特有的潮湿霉味，形成了一种令人作呕的、独属于上海滩黑夜的味道。
巷战已经结束了。
李三和他手下那群最精锐的弟兄，正像一群沉默的工蚁，高效地清理着战场。
尸体被一具具地拖到墙角，地上的血迹被用沙土迅速掩盖，弹壳也被一颗颗地捡拾起来。
整个过程，安静而又熟练，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专业。
看到楚夜明走出来，李三立刻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猛地挺直了身子，对着楚夜明，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大队长！”
他身后的弟兄们，也齐刷刷地立正，眼神里，充满了对楚夜明发自内心的敬畏与狂热。
楚夜明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目光扫过墙角那些堆叠在一起的尸体，脸上看不出任何的表情波动。
他对这个战果，很满意。
“按老规矩处理。”楚夜明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一个人的耳中。
“把我们的人换下来的衣服，给这些‘朋友’穿上。”
“再从他们身上，找几件有帮派标记的信物，扔在现场。”
“记住，半个小时后，这里发生的一切，都只是一场因为码头利益分配不均，而引发的黑帮火拼。”
“我们的人，从未来过这里。”
“是！”李三的回答，干脆利落。
他知道，大队长这是要将七十六号的所有痕迹，都从这场血腥的伏击中，彻底地抹除干净。
这种滴水不漏的缜密心思，让他感到敬佩，更让他感到恐惧。
楚夜明的目光，越过那些尸体，最终，落在了巷道最深处的那个角落里。
那里，绑着一个人。
一个活人。
那是这群“夜行者”的头目，也是这次行动中，唯一的活口。
他浑身是伤，一条腿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曲着，显然已经断了。但即便是这样，他依旧像一头被困在陷阱里的孤狼，靠坐在墙角，脊梁挺得笔直。
他的身上，没有被捆绑任何绳索，但他的四肢关节，都以一种极其专业的手法，被李三的人给卸掉了。
这让他既无法反抗，也无法自尽。
看到楚夜明走近，那个男人缓缓抬起了头。
他的脸上，满是血污与尘土，但那双眼睛，却在黑暗中，亮得吓人。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
里面没有恐惧，没有求饶，只有一种如同实质般的、冰冷刺骨的杀意，和一种发自骨子里的、对楚夜明这群“胜利者”的，极致的不屑。
他就那么死死地，死死地盯着楚夜明，像一头即将发起临死反扑的、受伤的野兽。
然而，楚夜明却仿佛根本没有看到他那充满了挑衅与杀意的眼神。
他甚至没有在那个活口身上，停留超过一秒钟的目光。
他径直走到一具尸体旁，缓缓蹲下了身子。
那具尸体，是“夜行者”小队里，负责技术开锁的专家。
楚夜明无视了尸体那死不瞑目的、圆睁的双眼，只是自顾自地，从尸体的战术背心里，掏出了一套精巧的、他从未见过的开锁工具。
他将那套工具，放在自己的手心，借着远处卡车那昏暗的灯光，仔细地端详着。
他的动作很轻，很慢，眼神专注，仿佛不是在检查一件杀人的工具，而是在欣赏一件价值连城的、罕见的艺术品。
那种极致的、深入骨髓的漠视，比任何的酷刑与羞辱，都更能摧毁一个人的意志。
巷道里，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远处黄浦江上传来的、沉闷的汽笛声，偶尔划破这片凝固的空气。
被绑在墙角的那个头目，呼吸开始变得粗重起来。
他那双如同饿狼般的眼睛里，不屑正在一点点地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彻底激怒的、疯狂的火焰。
许久，楚夜明才缓缓站起身。
他似乎已经“欣赏”完了，随手将那套开锁工具扔给了身后的李三。
“这套东西，拿回去让技术科的人好好研究一下。”
“是！”
楚夜明这才不紧不慢地，走到了那个活口面前。
他没有看他，而是从另一具尸体的口袋里，掏出了一块雪白的、还带着淡淡香水味的丝绸手帕。
他用那块手帕，慢条斯理地，一根一根地，擦拭着自己的手指，仿佛刚刚碰了什么肮脏的东西。
擦完之后，他才终于，用一种居高临下的、如同在俯瞰一只蝼蚁般的眼神，看向了那个早已被愤怒憋得满脸通红的俘虏。
他将那块用过的手帕，轻轻地，扔在了对方的脸上。
然后，他用一种近乎于耳语的、平淡到不带任何感情的语调，缓缓开口。
“你们的装备，不错。”
“可惜……”
“用的人，太蠢。”
这句话，像一根被烧得通红的钢针，狠狠地，狠狠地，刺进了那个俘虏内心最骄傲、也最敏感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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