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战会议的余音尚在土窑洞里打转,李逍遥已坐回弹药箱拼成的桌前。
他没给自己留片刻喘息,直接铺开两张缴获的牛皮纸,纸张背面还算干净。
捻亮了煤油灯的灯芯,昏黄光晕将他的影子在土壁上拉得老长。
第一封信,给总部。
笔尖在纸上划过,速度极快,字迹却沉稳得吓人,一笔一画都透着股不容动摇的劲儿。
信的开头,他只简要罗列了阳明堡的战果与伤亡。
没有半句渲染胜利的喜悦,只用一种近乎残酷的冷静,把一串串伤亡数字摆在纸上。
每一个数字,都是一道刻痕。
紧接着,笔锋一转,那个名为“熔炉”的庞大计划被全盘托出。
他从整个八路军武器弹药匮乏的根子上说起,直言靠缴获过日子,就是拎着空米袋子上赌桌,赢一把,能吃几天饱饭,输一把,就得饿死,连再上桌的本钱都没了。
阳明堡打得是漂亮,可独立旅好不容易攒下的那点家底,也基本见了底。
这种拿人命换装备的仗,打不了几回。
信里写着:“我们不能永远让战士们用胸膛,去填平几百上千倍的火力差距。我们必须有自己造血的本事,哪怕从一个土高炉,从复装一颗子弹开始。”
“我恳请总部,把所有能找到的,懂点理工知识的干部,哪怕只念过几年中学,会算个数理化的同志,都调给我们独立旅。”
“我们缺人才,比缺粮食、缺弹药,更要命!”
写完,他将信纸小心折好,装进牛皮信封,用火漆封死了口。
警卫员被叫了进来。
“派最靠谱的通信员,八百里加急,亲手交到总指挥手上。告诉他,路上就是死了,也得先把信送到。”
“是!”
警卫员接过那封沉甸甸的信,转身快步离去。
李逍遥没有停,拿起第二张牛皮纸。
这封信,是给楚云飞的。
措辞,就完全是另一个调调了。
开头先是对楚云飞上次送来的药品表达了谢意,称那批磺胺粉救了上百个重伤员的命,这份人情,他李逍遥和整个独立旅都记着。
然后,他用一种半开玩笑的口吻开始“诉苦”。
说仗是打赢了,可根据地的老百姓日子还是难,缺衣少食,一口铁锅都当宝贝。
为了“改善民生”,他想办几个小作坊,打打铁器,做点农具,奈何手里连像样的家伙什都没有。
“云飞兄在国统区路子广,不知能否帮忙牵个线,采买一批‘民用’的二手机床,钻床也行,手摇的都成。再弄几台柴油发电机,好歹让咱们的野战医院晚上能亮个灯,不至于摸黑给伤员动刀子。”
信里,一个“军工”的字眼都找不着,通篇都是“民生疾苦”。
他还顺嘴提了一句,听闻战乱让很多大城市的工厂关门,不少手艺精湛的机械工程师都失了业,日子过得惨。
他愿意出高价,聘请几位过来“指导根据地建设”,帮着改善一下百姓生活。
信的末尾,附上了一张长长的单子,上面全是硝酸、甘油、棉花之类的化学原料,名字后面还特意用括号标注了(用于制作肥皂和肥料)。
这封信写得滴水不漏,字里行间全是“土财主想发家致富”的朴实劲儿。
可每个字背后,都藏着钩子。
李逍遥料定,以楚云飞的脑子,肯定能看穿他到底想干嘛。
信被封好,交由专人送往三五八团。
做完这一切,李逍遥才走出指挥部。
夜色正浓。
负责情报的王雷被叫了过来。
“旅长。”
王雷的身影从暗处浮现,站得笔直。
李逍遥看着他,开门见山。
“给你个新任务,最要紧的那种。”
“从现在起,情报口的工作重心要挪一挪。除了盯着日伪军,还要在整个晋西北,乃至整个华北,给我找人。”
王雷有些没跟上。
“找人?”
“对,找人。”
李逍遥的语气变得异常严肃。
“找那些因为打仗流落到民间的工匠。手艺好的铁匠、木匠、钳工,一个都不能漏下。”
“还有那些以前在太原、北平、天津大厂里干过的技术工人,不管他们现在是讨饭,还是在给人当苦力,只要找到,就给我客客气气地请回来。”
他顿了一下,盯着王雷,一字一句。
“记住,现在一个好铁匠,对咱们来说,比一个神枪手还金贵。一个懂机械的工程师,比一个营长还重要。给我找,掘地三尺也要把他们找出来!”
“咱们独立旅,好吃好喝供着,当祖宗一样供着!”
王雷的心脏猛地一跳。
他虽不完全明白旅长这么做的深意,但从那不容置疑的眼神里,他掂量出了这件事的分量。
“是!保证完成任务!”
“去吧。”
李逍遥挥了挥手。
王雷的身影消失在夜色里,他才长长吐出一口气。
人才,机器,政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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