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炮的动静,像是一只看不见的巨手,把南京城所有人的心都攥住,然后狠狠地捏了一下。
整个晚上,城里都静得吓人。
再听不见胜利的欢呼,也听不见伤员的呻吟,仿佛所有声音都被那一声撼天动地的巨响给吞了。
一种比绝望更深的东西,恐慌,像入冬的寒气,无声无息地钻进了每一条街巷,每一个人的心里。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
尖锐的防空警报声,再一次划破了南京城上空死一样的寂静。
可这一次,城里已经没有多少人还往防空洞里跑了。
人们麻木地推开窗,或者从残破的门洞里探出头,仰着脸,看着天上。
数十架日军的九六式轰炸机,排着整齐的队形,嗡嗡地压了过来。
它们飞得很低,低到能看清机翼上那个血红的太阳标志。
但这一次,炸弹没有落下来。
无数白色的纸片,从机舱里被抛洒出来,像一场突如其来的、铺天盖盖地的大雪,飘飘扬扬,落满了南京城的每一个角落。
一个穿着长衫,戴着眼镜的中年人,颤抖着手,从地上捡起一张。
纸上,印着一张无比清晰的照片。
那门如同小山一般的巨炮,黑洞洞的炮口,正对着镜头的方向,像一只钢铁巨兽张开的嘴。
照片底下,是一行粗黑的汉字。
“帝国陆军最新兵器,二十四厘口径攻城重炮,已部署完毕。”
照片旁边,是用最傲慢的措辞写就的劝降书。
“告南京城内守军将士,尔等抵抗已毫无意义。皇军大部队已完成合围,尔等插翅难飞。为免生灵涂炭,限尔等于二十四小时内,开城投降。”
“若负隅顽抗,皇军将以此炮,将南京城夷为平地,玉石俱焚。”
那中年人手里的传单,“哗啦”一声掉在地上。
他的脸,白得跟纸一样。
同样的场景,在城里各处上演。
守在街垒后的士兵,躲在屋檐下的百姓,甚至是一些躺在担架上、还能动弹的伤员,都看到了这份来自天空的最后通牒。
人心,彻底乱了。
那门巨炮的照片,比一千颗一万颗炸弹的威力还要大。
它直接把人们心里头,那点靠着血肉之勇好不容易才燃起来的火苗,给浇灭了。
“完了……这回是真的完了。”
“那玩意儿……一炮能平一个山头,这城墙哪扛得住啊。”
“还打个什么劲儿,投降吧,投降还能留条活路。”
窃窃私语,从城市的各个角落冒了出来,像地底下冒出来的沼气,带着一股子腐烂的味儿。
一些原本还跟着独立旅修工事的溃兵,眼神开始闪躲,手里的镐头也放下了。
甚至在一些中央军的防区,已经有军官开始聚在一块儿,脸色难看地商量着什么。
胜利的喜悦,在绝对的力量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中华门城楼。
冷风卷着那些白色的传单,在城砖上打着旋儿。
李逍遥和楚云飞并肩站着,脚下就落着好几张。
楚云飞弯腰捡起一张,只看了一眼,脸色就变得极为难看。
“李兄,日军这一手,比直接开炮还要毒辣。”
“这是攻心之计,他们要我们自己从里头烂掉。”
他的话音刚落,一个三五八团的参谋就急匆匆地跑了上来,声音里带着压不住的焦急。
“团座,李总指挥,不好了。”
“底下,底下有些兄弟,看了这传单,心思都活动了。还有人……还有人偷偷在说,要不就……”
他没敢把“投降”两个字说出口,但意思谁都明白。
李逍遥没有说话。
他只是转身,对身后的王雷下令。
“通知下去,所有营级以上军官,包括楚团长的三五八团,以及其他还能联系上的友军部队主官,十分钟内,全部到中华门城楼上集合。”
王雷愣了一下,但还是立刻应声而去。
很快,几十个还带着硝烟和疲惫的国军将校,陆续登上了中华门。
他们中,有独立旅的,有三五八团的,还有一些其他部队零零散散的军官,一个个都是满脸的凝重和不安。
城楼上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个背对着他们,眺望城外的身影上。
李逍遥缓缓转过身。
他手里,也拿着一张那样的传单。
他没有长篇大论地训话,也没有说什么鼓舞士气的大道理。
他只是举起那张纸,用一种平静到近乎冷漠的声音,一字一句地,把上面的劝降书,当着所有人的面,清清楚楚地念了出来。
“……限尔等于二十四小时内,开城投降……”
“……若负隅顽抗,皇军将以此炮,将南京城夷为平地,玉石俱焚。”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把锤子,一下一下地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城楼上,死一般的寂静。
一些军官已经把头低了下去,不敢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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