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逍遥那句“从生化攻击的角度,重新调查”的话,像一把烧红的刀,狠狠地捅进了沈静的脑子里,将她之前所有的医学常识和思维定式,搅得粉碎。
冲出指挥部,她几乎是在奔跑。身后卫兵的脚步声被远远甩开,坑道里昏暗的油灯在视野两侧飞速倒退,拉出长长的光影。空气里依旧弥漫着潮湿的土腥味和伤药的味道,可现在,沈静却从中嗅到了一股更令人胆寒的气息。
那是看不见的敌人,是无声的屠杀。
“砰”的一声,实验室沉重的铅制大门被她一把推开。这间由地下金库改造而成的最高级别隔离实验室里,她最核心的三男一女四个助手已经在焦急地等着了,个个神情肃穆,脸色苍白,像是即将走上战场的士兵。
“情况变了。”沈静一边飞快地脱下外套,露出里面的白大褂,一边用最简短的语言下达指令,她的动作利落得没有一丝拖泥带水。
她走到水盆边,用刺鼻的酒精给双手反复消毒,冰凉的液体让她混乱的思绪稍稍镇定了一些。
“放弃所有常规病毒和细菌的筛查方案。我们的目标,是一种或者多种,被敌人作为武器,刻意投放在我们水源或食物中的病原体。”
“生化攻击?”一名戴着眼镜,名叫陈冲的年轻助手失声惊呼,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这个词汇,对他们这些刚刚走出医学院象牙塔的学生来说,太过遥远,也太过邪恶,只存在于最耸人听闻的报纸头条上。
“对,生化攻击。”沈静的目光像刀子一样扫过每一个人,声音不大,却透着冰冷的重量,让实验室里的温度都仿佛降了几分,“所以,从现在开始,这里就是战场。我们手里的显微镜和培养皿,就是我们的枪。我们的敌人,就藏在那些送来的样本里。”
她的手指,指向墙角堆放着的一排排用蜡封口的密封容器。里面装着从各个疫区收集来的呕吐物和排泄物样本,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李旅长怀疑是霍乱。”
这个在医学教科书上与死亡划上等号的名词,带着中世纪黑死病一般的阴影,重重地压在了每个人的心头。实验室里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只剩下酒精灯燃烧时发出的微弱嘶嘶声。
“所有水样,特别是来自一线工事饮用水井的水样,列为最高优先级进行检测。所有病患样本,同步进行分离培养。我要在最短的时间内,看到结果。”
没有人再说话,也没有人再问为什么。巨大的震惊过后,是滔天的愤怒。一种被挑战了职业底线的愤怒,一种同胞被用如此卑劣手段残害的愤怒。
通宵达旦的工作,开始了。
实验室里,只有玻璃器皿碰撞的清脆声,以及人们压抑着的,沉重的呼吸声。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只有墙上的挂钟,在不知疲倦地走着,每一次滴答声,都像是在为那些垂死的士兵倒数。
对水样的过滤和检测一遍又一遍地进行,对病患样本的涂片和染色一次又一次地重复。显微镜下的世界光怪陆离,无数的细菌和细胞在视野中游动,但那个教科书上描绘的,带着一根鞭毛,呈现出独特弧菌形态的致命杀手,却迟迟没有出现。
“三号培养基,阴性,未发现特异性菌落。”
“七号水样,检测完毕,未发现特异性病原体。”
“十二号病患样本,菌落形态不符,初步判断为大肠杆菌变种。”
一个又一个令人失望的结果,被助手们用沙哑的嗓音低声报出。每一次失败,都像一把无形的小锤,狠狠地敲打着众人本已紧绷到极限的神经。
沈静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她自己都记不清到底看了多少张涂片,换了多少次目镜。腰因为长时间的弯曲而酸痛无比,像要断掉一样,但她不敢停下,甚至不敢坐下。
她知道,实验室里每过去一分钟,外面,或许就有一个年轻的士兵,因为严重的脱水和器官衰竭而停止呼吸。
又一批病患样本被紧急送了进来,附带的报告上,死亡人数的字眼,像烧红的烙铁,刺得她眼睛生疼。一股焦躁和愤怒的情绪,在她胸中疯狂燃烧。
猛地站起身,她走到那堆样本前,死死地盯着那些冰冷的玻璃容器。
“一定有,一定就在这里面。”她喃不可闻地喃自语,像是在对自己说,也像是在给已经疲惫不堪的团队打气。
深吸一口气,她强迫自己从显微镜前移开,逼迫自己冷静下来。
“思路不对。我们的思路一定有哪里不对。”她走到一块小黑板前,拿起粉笔,在上面飞快地写着。
“发病地点:一线工事。”
“发病规律:集中爆发,无明显扩散链条。”
“传染途径:共同饮水或食物?”
粉笔尖在“饮水”两个字上,重重地画了一个圈。
“所有报告里,我们正在使用的水源,检测结果都是合格的。这是为什么?”她猛地转身,用布满血丝的眼睛,看向她的助手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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