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正,京城大雨倾盆。
雨脚如麻,砸在瓦当,溅起碎银般的流光,又顺着檐沟飞泻,在夜色里织出一道道银亮瀑布。西跨院后墙的枯梅被风雨压得抬不起头,枝桠乱颤,像无数挣扎的手臂。
沈如晦立在廊下,青衫被雨雾打湿,袖口紧束,露出一段雪白腕骨。她左手提着一只鎏金小炉,炉上姜汤翻滚,辛辣白气在冷风里翻卷;右手,袖锋半掩,玄铁“影”字令牌紧贴在腕内,冰凉,像一条沉睡的毒蛇。
“姑娘,雨势太猛,要不再等等?”阿梨撑着油纸伞,声音被雨声撕得七零八落。
沈如晦摇头,眸色比雨夜更沉:“再等,便错过好戏开场。”
她抬手,将斗篷兜帽拉低,足尖一点,踏入雨幕。雨水瞬间砸在肩头,薄衫贴身,勾勒出伶仃却笔直的脊背,像一柄出鞘未收的剑,逆风而行。
雨幕深处,靖王府主院灯火如豆,被水气晕成一团团昏黄雾团。
书房外,当值内侍缩在门廊,正偷眼打量这位深夜冒雨而来的“正妃”——
她浑身湿透,却脊背笔直;发梢滴水,却眉目沉静,仿佛不是来求见,而是来宣战的。
“沈妃求见,说给王爷送驱寒姜汤。”内侍躬身,声音压得极低。
书房内,传出低低一声咳嗽,带着淡淡不耐:“进来。”
门被推开,雨声、风声、药香、墨香,一并涌入。
萧珣倚窗而坐,一袭素白中衣,外披狐裘,膝上摊着一本半旧案卷,灯火映着他苍白指骨,像雪下冷玉。窗棂半掩,雨水偶尔溅在他袖口,晕开一圈圈深痕,他却浑然未觉,只抬眼看她——
那一眼,带着深夜被惊扰的淡漠,却在触及她湿透的肩线时,微不可察地顿了顿。
“沈妃深夜冒雨,就为了送一碗姜汤?”
声音轻缓,却像窗外雨线,凉得入心。
沈如晦放下小炉,拂袖,行礼,声音被雨声衬得愈发清晰:“雨寒刺骨,王爷体弱,妾身担忧。”
她垂眸,袖锋却有意无意微抬——
玄铁令牌,在灯火下,一闪而逝。
萧珣指尖顿在案卷,灯火跳了一下,映得他瞳孔,倏地深了一分。
雨声砸窗,烛火摇晃。
沈如晦直起身,目光恭顺,却未错过萧珣那一瞬的停顿。
“担忧?”男人低笑,声音里带着淡淡戏谑,“沈妃是担忧本王,还是担忧……其他?”
他抬手,亲自斟了一杯温酒,推至她面前,“淋了雨,喝口酒,暖暖。”
酒色琥珀,在灯火下泛着温润光泽,却隐隐透出一缕极浅的薄荷香——
与寿宴那夜,他亲自递来的酒,一般无二。
沈如晦心底微凛,面上却淡,双手接过:“谢王爷。”
她举杯,就唇,却未饮,只以袖掩口,轻抿一线,便将杯放回——
酒液沾唇,舌尖已尝到淡淡涩苦,是“清魂草”汁,微量,可令人神思清明,却也可催发内力运转。
她放下杯,抬眼,正对上萧珣目光——
灯火映在他瞳仁里,像黑夜里燃起两簇幽火,深不见底,却带着莫名的兴味。
“沈妃,”他指尖轻点案卷,声音轻得像呵气,“袖外之物,不打算让本王瞧瞧?”
雨声骤紧,灯火跳荡。
沈如晦指尖微顿,缓缓抬袖——
玄铁“影”字令牌,在灯火下,露出全貌:夜枭展翼,爪下蟠螭,龙纹与枭翼相缠,像一场无声的厮杀。
萧珣目光落在令牌,指尖顿在案卷,良久,低笑一声:“原来,沈妃深夜冒雨,是为这个。”
他抬手,示意内侍退下,书房门被轻轻阖上,雨声,瞬间被隔在门外,室内,只余灯火轻爆。
“说吧,何处得来?”
声音轻缓,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
沈如晦垂眸,声音平静:“西跨院,柴房,裂缝之下。”
她抬眼,目光澄澈,却带着淡淡惊惶:“妾身不知此物来历,只觉图腾诡谲,恐对王爷不利,特来呈上。”
一句“呈上”,便将主动权,拱手相让,却又在不动声色间,抛出诱饵——
她要知道,萧珣对此物,知晓多少;更要知道,这位“病王爷”,与“影”字,有何关联。
萧珣指尖轻抚令牌,指腹摩挲过“影”字凹刻,良久,低笑一声:“沈妃,可知此物代表什么?”
沈如晦摇头,目光茫然:“妾身不知。”
“影字令,主死生,掌暗卫,先皇所设,非龙裔者,不得持。”
他声音轻缓,却字字如刀,割在寂静里。
“沈妃,”他抬眼,眸色深不见底,“你既持此令,便是——影主。”
影主?
沈如晦心头剧震,面上却茫然更甚:“王爷,妾身不懂……”
“不懂?”萧珣低笑,忽地倾身,指尖轻点她腕脉——
内力微吐,像一条冰线,顺着经络,直入心肺。
沈如晦呼吸一滞,袖中“风”字针,悄然滑到指缝。
他却已坐回,指尖轻抚令牌,声音轻得像呵气:“脉象沉稳,内力暗蓄,沈妃,果然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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