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正,京城大雪未歇,靖王府西跨院却灯火微明。
沈如晦倚窗而立,指尖摩挲着那枚“影”字令牌,烛火映在玄铁上,泛着幽绿的冷光。
窗外,草药圃被雪覆了一层,只余几株断肠花倔强地伸出枝桠,像一柄柄染血的匕首,指向漆夜。
忽然,院门被轻叩三下,节奏短促——
“两长一短”,是她与阿梨约定的暗号。
“进来。”沈如晦抬手,将令牌纳入袖袋。
门开,带进一股寒风。阿梨裹着粗布斗篷,帽檐压到眉际,睫毛上结着细霜,气息急促:“姑娘,有动静。”
沈如晦斟了杯温茶推过去,声音轻缓:“喘匀了再说。”
阿梨捧着茶,双手仍颤:“漪澜阁被封,可侧妃……并未歇了心思。今夜戌正,王嬷嬷翻墙出去,直奔京郊,奴婢远远跟着,见她进了——”
她压低嗓音,几乎用气声:“进了‘沁雪别院’。”
沈如晦眸色微凝。
沁雪别院,京郊二十里,表面是柳家老宅,实则是柳如烟陪嫁私产,平日只住几个老仆,如今雪夜翻墙送信,所图非小。
“看清带的什么?”
“黑漆木匣,一尺见方,锁头沉甸甸的,像是……装银子的。”
沈如晦指尖轻点桌面,节奏轻而冷:“银子,信,还是人?”
阿梨摇头,又点头:“奴婢不敢靠近,但听见王嬷嬷与门房低语,提到‘大人’、‘尽快’、‘除患’。”
除患?
沈如晦唇角微勾,笑意却未到眼底:“患在谁身,一目了然。”
她起身,自药柜取下一只小小油纸包,塞进阿梨掌心:“明日卯正,你再去一趟,带双眼睛。”
纸包内,是“七星草”干花粉,微量,可令锁孔锈蚀,一拧即断;粉末沾衣,三日不散,追踪蜂蝶可循。
阿梨重重点头,眸光发亮:“奴婢省得。”
次日,薄雾未散,京郊官道。
阿梨换了粗布男装,脸上抹了灶灰,驾着送炭驴车,吱呀吱呀靠近沁雪别院。
别院正门紧闭,侧门却开了一条缝,门房正倚槛打盹。阿梨将车停在暗处,摸出纸包,以竹管轻吹——
淡金花粉随风飘入,落在门房衣襟、锁头、石阶缝隙。
片刻后,王嬷嬷果然出现,仍是黑漆木匣,却多了一只蜡封信筒。
阿梨屏息,远远尾随。
别院深处,雪压枯井,井旁一座荒废花厅,窗棂半塌,透出微光。
王嬷嬷推门,花厅内,竟有三人等候——
为首的中年男子,青缎斗篷,斗篷下露出绯色官靴,赫然是四品云雁补服!
另两个,一个账房打扮,手捧空白折册;一个短打壮汉,腰间佩刀,刀柄刻着一个“柳”字。
阿梨心跳如鼓,俯身贴窗,以舌尖润湿窗纸,戳开一小洞——
官靴男子背对窗棂,声音低沉:“银子备好,信务必亲手交到‘上面’。沈氏女再留,恐误大事。”
王嬷嬷哈腰:“大人放心,十日内,必让那女人无声消失。”
消失?
阿梨指尖一抖,窗棂发出轻响。
“谁?”佩刀壮汉厉喝,刀已出鞘半寸。
阿梨屏息,缓缓后退,脚尖却踢到枯枝——
“咔嚓!”
脆响在雪夜,如炸雷。
壮汉破门而出,刀光如雪。
阿梨转身狂奔,鹿皮靴踏碎积雪,沙沙作响。
脑后,刀风呼啸,她甚至听见自己心跳,似要破胸而出。
千钧一发之际,她摸出袖中纸包,回身猛撒——
七星花粉扑面,壮汉眼前一花,脚步稍缓。
阿梨趁机滚入雪沟,顾不得脸颊被枯枝划破,连滚带爬,消失在雾凇深处。
酉正,西跨院。
沈如晦立于廊下,灯火映得她影子修长,像一柄未出鞘的剑。
门被轻叩,三短一长,带着凌乱。
阿梨踉跄而入,斗篷破碎,脸颊血痕交错,眸却亮得惊人:“姑娘,拿到了!”
她摊开掌心——
一只被雪水浸湿的蜡封信筒,封口处,火漆印着“柳”字篆印。
沈如晦接过,指尖微一用力,蜡封碎裂,露出内里薄薄信纸——
【致 枢密院副使 柳大人】
“沈氏女已知太多,恐坏大局,望叔父速禀上面,十日内除之,以绝后患。如烟叩首。”
字迹娟秀,却透纸背,杀机凛冽。
沈如晦指腹抚过“上面”二字,眸色渐冷。
阿梨又摸出一只锦囊,倒出几粒碎银与一张小折——
“奴婢趁乱,还摸到这个,是账房手里的折册,记着近日支出。”
折册展开,墨迹新鲜——
“三月十六,购‘苦情花’五斤,银一百两;
三月十八,购‘碎心草’一两,银三百两;
三月二十,雇‘刀客’三人,银五百两……”
雇刀客?
沈如晦低笑,笑声轻而冷:“好大的手笔,这是要里应外合,置我于死地。”
她取过烛火,将信纸置于焰上,火舌舔过字迹,化作灰烬,落在她掌心,像一场无声的祭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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