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祖大典的阴影尚未散去,靖王府的清晨却已透出几分不同以往的静气。
沈如晦推开西跨院的门时,正见阿梨领着两个小丫鬟扫雪,竹扫帚划过青石板,发出“簌簌”的轻响,倒比往日添了几分活气。
“姑娘,陈管家刚送来新制的炭,说是王爷特意吩咐给西跨院加的。”
阿梨直起身,鼻尖冻得通红,脸上却带着笑。
沈如晦瞥了眼廊下码得整整齐齐的银骨炭,炭火泛着乌金光泽,是京中最上等的货色。前几日她随口提过西跨院的炭烧起来呛人,没想到萧珣竟记在了心上。
“知道了。”
她淡淡应着,目光扫过院角——那里曾堆着半枯的杂草,如今却被清得干干净净,露出底下青灰色的砖缝;廊下的草药圃重新翻了土,几株新栽的薄荷冒出嫩绿的芽,在寒风里轻轻摇晃。
这西跨院,终究是褪去了几分破败,有了人住的模样。
“对了姑娘,”
阿梨凑近几步,压低声音,
“昨夜三更,李管事的媳妇又在厨房克扣小丫鬟的月钱,被我撞见了。”
沈如晦端着热茶的手微微一顿。李管事是柳如烟的陪房,在王府管着库房,仗着柳如烟往日的势,苛待下人是常事,月钱拖发、用度克扣,底下人敢怒不敢言。
“账本呢?”
她抬眼,眸色清冷。
“在这儿。”
阿梨从袖中掏出个蓝布封皮的册子,
“这是奴婢托采买的老张偷偷记的,李管事近三个月克扣的月钱、私吞的份例,一笔笔都在上面。”
册子上的字迹歪歪扭扭,却记得格外仔细。
三月初二少了三个下人的月钱,四月十五私拿了给老太太做寿衣的云锦,五月初七把给各院的茶饼换成了陈茶……墨迹晕染处,还沾着几点可疑的油渍,想来是老张在厨房偷偷记时蹭上的。
沈如晦一页页翻着,指尖落在“六月初三,扣阿香月钱买酒”那行字上——阿香是个十三岁的小丫鬟,去年家遭水灾才卖入王府,平日里最是胆怯,上个月还因没钱给病重的母亲抓药哭了好几夜。
“把李管事和账房的人都叫到正厅,”
沈如晦合上账本,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再去请王爷过来。”
阿梨一愣:
“姑娘要现在处置?”
“内宅不宁,何以安外?”
沈如晦看向院外,阳光穿过云层,在雪地上投下斑驳的光,
“祭祖大典在即,总不能让这些蛀虫坏了王府的根基。”
半个时辰后,靖王府正厅。
李管事缩着脖子站在堂下,眼角偷偷瞟着坐在主位的萧珣,见他脸色阴沉,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李管事,”
沈如晦坐在萧珣身侧,将账本推到他面前,
“这上面的账,你可有异议?”
李管事眼珠一转,扑通跪倒在地:
“王妃娘娘明鉴!这些都是子虚乌有!是有人嫉妒老奴在王府当差久了,故意栽赃陷害!”
“栽赃?”
沈如晦冷笑一声,对阿梨使了个眼色。
阿梨转身出去,片刻后领着个跛脚的老汉进来。老汉穿着打补丁的棉袄,手里捧着个豁口的陶罐,见到萧珣和沈如晦,紧张得话都说不囫囵:
“王…王爷…王妃…这是李管事托小的买酒的账单,三个月,共欠了四两银子……”
陶罐里倒出一叠皱巴巴的纸条,上面的字迹正是李管事的,日期与账本上“扣阿香月钱”的日子分毫不差。
李管事的脸瞬间白了,还想狡辩,却见阿香也被带了进来。小丫鬟怯生生地跪下,从袖中掏出半块干硬的窝头:
“回王妃,这是李管事说…说用月钱换的,说吃了这个…这个就能抵饿……”
窝头黑乎乎的,混着沙砾,一看就是给牲口吃的。
萧珣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手中的茶盏重重一放,茶水溅出,在紫檀木桌上洇出深色的痕:
“李忠!本王留你在王府,是让你打理库房,不是让你苛待下人、中饱私囊!”
李管事吓得魂飞魄散,连连磕头:
“王爷饶命!王妃饶命!老奴再也不敢了!”
“不敢?”
沈如晦声音冷冽,
“你克扣下人的救命钱,拿王府的用度填自己的腰包,哪一样不够打烂你的狗腿?”
她看向萧珣,目光澄澈:
“王爷,内宅之事,虽无朝堂凶险,却连着人心。若连月钱都发不公道,赏罚都分不明,底下人如何能尽心当差?长此以往,王府只会成一盘散沙。”
萧珣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赞许。他素来看重朝堂权谋,倒忽略了这内宅安稳的重要性。沈如晦这话,说到了点子上。
“你想如何处置?”他问道。
“依王府规矩,”
沈如晦朗声道,
“李忠克扣月钱、私吞公物,杖责四十,逐出王府!其空缺,由老张暂代,日后库房账目,每月由各院管事轮流核对,杜绝私弊!”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