巳时的日头正烈,晒得汉白玉石阶发烫。
沈如晦站在坤宁宫宫门外,身上那件石青褙子早已被汗浸湿,贴在背上,像层冰凉的铁甲。
阿梨捧着药箱,在她身后不住地跺脚,鞋底子碾过石阶的声音里满是焦躁:
“姑娘,这都快半个时辰了,那老虔婆分明是故意刁难!”
沈如晦没作声,目光落在宫门前那对鎏金铜狮上。狮子眼珠是用黑曜石做的,在烈日下闪着冷光,像极了皇后看向她时的眼神。她想起昨夜萧珣将那枚玄铁佩塞进她手心时,指尖的温度——那时他说:
“宫里的人,最擅长用规矩杀人。忍得住,才能活得久。”
“忍?凭什么要忍!”
阿梨压低声音,气鼓鼓地,
“姑娘您是靖王妃,就算出身冷宫,也是皇封的命妇,哪轮得到一个掌事嬷嬷拿捏?”
话音刚落,就见那姓刘的掌事嬷嬷慢悠悠地从门内踱出来。她穿着件石青缎子比甲,领口绣着缠枝莲,手里把玩着串紫檀佛珠,眼皮都没抬一下:
“靖王妃,实在对不住,皇后娘娘正在与端妃娘娘说话,怕是没空见您。您看这日头……要不先去偏殿歇歇?”
这话听着客气,实则是羞辱——偏殿是给宫人鱼贯等候的地方,哪有让王妃去的道理。
沈如晦微微一笑,声音清浅得像山涧的泉水:
“不妨事。皇后娘娘忙碌,臣妾等着便是。只是有劳刘嬷嬷通报一声,说臣妾带了些新制的薄荷膏,夏日蚊虫多,或许能解娘娘的暑气。”
她特意加重了“薄荷膏”三个字,眼角的余光瞥见刘嬷嬷攥着佛珠的手指紧了紧。薄荷膏里掺了点七星草的汁液,是她昨夜特意调制的——对别人是消暑的良药,对常年用“牵机引”练手的人来说,却是催吐的引子。她就是要让皇后知道,她不仅来了,还带着“见面礼”。
刘嬷嬷皮笑肉不笑地打了个千:
“王妃有心了。只是规矩就是规矩,您身份特殊,怕是……”
“特殊?”
沈如晦挑眉,语气里添了几分冷意,
“臣妾是皇上亲封的靖王妃,按律可入内廷请安。刘嬷嬷说臣妾特殊,莫非是质疑皇上的旨意?”
刘嬷嬷脸色一白,没想到这看似温顺的沈王妃竟如此伶牙俐齿。她噎了一下,索性撕破脸皮,佛珠往手腕上一缠:
“王妃说笑了。只是娘娘吩咐,说您刚从冷宫出来,身上恐带了晦气,需在宫门外暴晒半个时辰,冲冲煞。”
这话像巴掌一样扇在脸上,周围候着的宫女太监都低下头,却忍不住用眼角偷瞄。
阿梨气得浑身发抖,刚要上前理论,就被沈如晦按住了手。
她的指尖冰凉,带着一种安定的力量。
“既然是皇后娘娘的吩咐,臣妾自然遵旨。”
沈如晦的声音依旧平静,目光却像淬了冰,
“只是劳烦刘嬷嬷在一旁作证,半个时辰后,若臣妾有个三长两短,还请回禀娘娘,说是臣妾自己身子弱,经不起这‘冲煞’。”
刘嬷嬷被她看得心里发毛,却仗着皇后撑腰,梗着脖子道:
“王妃放心,老奴会盯着的。”
日头一点点升高,晒得地面蒸腾起热气,像置身于蒸笼里。
沈如晦的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顺着脸颊往下淌,滴在衣襟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她能感觉到头晕目眩,眼前阵阵发黑——冷宫十年,她早就熬坏了身子,哪经得起这样的暴晒。
可她不能倒下。她若倒下了,就正中了皇后的圈套,不仅自己没命,还会让萧珣在府里难做人。她攥紧藏在袖中的玄铁佩,冰凉的金属贴着掌心,让她混沌的脑子清醒了几分。
她想起萧珣在她临行前,往她药箱里塞了个小小的锦囊,里面是晒干的薄荷和金银花,说是泡水喝能解暑。那时他坐在轮椅上,咳嗽着,帕子上染着点红,却执意要看着她把锦囊收好。
“宫里的阴私多,”
他说,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实在撑不住了,就捏碎玉佩,别硬扛。”
她当时笑着点头,心里却明白,不到万不得已,她绝不会动那枚玉佩。她要靠自己的力量,在这深宫里站稳脚跟,不仅是为了沈家的冤屈,更是为了他那句“活着回来”。
半个时辰快到时,沈如晦的视线已经开始模糊。她看到刘嬷嬷站在廊下,正和一个小太监说笑,时不时往她这边瞥一眼,眼神里满是幸灾乐祸。
就是现在。
沈如晦不动声色地抬手,拢了拢被风吹乱的鬓发。指尖划过袖口时,悄悄捻碎了一小包粉末——那是她用“痒痒草”的种子磨的粉,是冷宫的老太监教她的,沾在皮肤上,半个时辰后就会发作,痒得钻心,却查不出任何痕迹。
粉末顺着风,轻飘飘地落在刘嬷嬷的袖口上,像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
“时辰到了!”
阿梨终于忍不住喊了一声,声音都带着哭腔,
“姑娘,您都晕了好几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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