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雨丝斜斜地织着,打在坤宁宫的琉璃瓦上,溅起细碎的水花。
沈如晦坐在窗前,指尖捻着一枚刚摘下的凌霄花瓣,花瓣上的水珠顺着指缝滚落,像极了昨夜梦中母亲的眼泪。
“姑娘,皇后娘娘派人来请了,说在偏殿备了新茶。”
阿梨捧着件月白披风进来,语气里满是警惕,
“这时候请您过去,怕是没安好心。”
沈如晦将花瓣扔回窗外,站起身理了理衣襟。她今日穿了件浅碧色罗裙,裙摆绣着几枝兰草,是萧珣让人送来的,说是“衬得你气色好”。
昨夜收到他让人捎来的字条,上面只画了个小小的药炉,旁边写着“当心茶水”,字迹苍劲,却透着掩不住的关切。
“没安好心,才更要去。”
沈如晦接过披风,指尖划过边缘的珍珠络子——这络子是她亲手编的,里面藏着一小截钢丝,是从冷宫那把旧锁上拆下来的,能撬开寻常的暗格。
“她若想动我,总得露出些破绽。”
阿梨扶着她的胳膊,穿过回廊时,雨丝打湿了鬓发。
沈如晦望着廊柱上斑驳的红漆,忽然想起母亲的画像——那是她藏在冷宫墙缝里的唯一念想,画中的女子穿着浅碧罗裙,眉眼温婉,像极了春日的溪水。
“听说你母亲当年是个温婉的人。”
皇后的声音从偏殿传来,带着刻意放缓的温和,
“可惜啊,红颜薄命。”
沈如晦进入时,正见皇后坐在紫檀木桌旁,手里把玩着只汝窑茶杯,茶汤碧绿,浮着几片茶叶。桌上摆着一碟杏仁酥,是母亲生前最爱的点心,此刻却像淬了毒的砒霜,看得她心口发紧。
“皇后娘娘谬赞了。”
沈如晦屈膝行礼,目光落在桌角的青瓷瓶上,瓶里插着几枝白梅——这不是暮春该有的花,显然是特意从暖房里取来的,而母亲的闺名,恰好叫“婉梅”。
皇后抬眼,目光在她身上逡巡片刻,忽然笑了:
“坐吧。这雨下得凉,喝杯雨前龙井暖暖身子。”
她亲自给沈如晦斟了杯茶,动作优雅,指蔻丹红得刺眼,
“说起来,我与你母亲还打过几次交道。她当年随你父亲入宫赴宴,一曲《广陵散》,惊艳了多少人。”
沈如晦端起茶杯的手指微微一颤。母亲会弹《广陵散》?她从未听说过。冷宫十年,关于沈家的一切都被刻意抹去,她能拼凑的记忆,只有母亲临终前塞给她的那半块玉佩,和父亲被押走时嘶哑的“活下去”。
“臣妾愚钝,从未听母亲提起过。”
她垂下眼帘,掩去眸中的探究,
“想来是臣妾那时年纪太小,记不清事。”
“也是。”
皇后叹了口气,语气越发柔和,
“你母亲去得早,你又在冷宫待了那么久,记不清也是常事。说起来,当年你父亲出事,我还难过了许久。那么正直的人,怎么就……”
她故意没说下去,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眼角的余光却紧紧盯着沈如晦的反应。
沈如晦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疼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正直的人?父亲是被诬陷通敌叛国的,而主谋,十有八九就坐在眼前!
她强压下喉头的腥甜,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死水:
“皇后娘娘慈悲。只是逝者已矣,臣妾如今只想守着王爷,安稳度日。”
“安稳度日?”
皇后挑眉,放下茶杯的动作重了些,杯底与桌面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在这宫里,哪有真正的安稳?你看这坤宁宫,看着富丽堂皇,可夜里起风时,照样听得见墙角的哭声。”
沈如晦顺着她的话锋望去,目光缓缓扫过偏殿的陈设。紫檀木架上摆着几尊青铜鼎,鼎耳上的蟠螭纹被摩挲得发亮;墙上挂着幅《江山万里图》,笔法苍劲,却在右下角有处极淡的污渍,像是被水浸过;而最显眼的,是东侧那架梨花木书柜,柜门上嵌着块琉璃镜,镜面反光处,隐约能看到墙角有个不起眼的凸起——那是暗格的开关,她在冷宫见过无数次。
“娘娘说笑了。”
沈如晦端起茶杯,指尖在杯沿轻轻一叩,
“臣妾瞧着坤宁宫固若金汤,哪有什么哭声?倒是臣妾在王府时,常听见侧妃院里传来些奇怪的动静,想来是……”
“柳如烟那丫头,是被宠坏了。”
皇后打断她,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厌恶,
“仗着她叔父是枢密院副使,在王府里没少给你添堵吧?”
沈如晦心中一动。皇后这是想借她的手对付柳家?她放下茶杯,露出恰到好处的委屈:
“侧妃身份尊贵,臣妾不敢多言。只是……前几日她院里的王嬷嬷,总往京郊的沁雪别院跑,臣妾不知……”
“沁雪别院?”
皇后的眸光闪了闪,端茶杯的手指紧了紧,
“那是她的陪嫁私产,去走走也寻常。”
寻常?沈如晦在心里冷笑。寻常会让王嬷嬷带着黑漆木匣,在雪夜里翻墙送信?寻常会在账册上记着“雇刀客三人”?她故意垂下眼帘,声音放低: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