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更鼓敲破长夜寒寂,靖王府朱漆大门外,叩门声如惊雷滚过青砖巷陌,急促得不带半分缓冲。
沈如晦披了件月白夹袄起身,发间还沾着枕畔的暖意,抬眼便见萧珣立在廊下。晓雾沾湿了他的墨色锦袍,指尖捻着一朵并蒂莲宫花,正是昨日皇后遣人送来的赏赐。那宫花花瓣饱满,露水滴落间,竟似藏着几分说不透的机锋。
“宫中来人了。”
萧珣的声音带着晨起的沙哑,却依旧沉稳。他指尖在宫花蒂部轻轻一按,只听“咔哒”一声轻响,外层花瓣应声脱落,露出内里鎏金铸就的细小机关,隐着一点墨色纹路。
“坤宁宫的暗哨,比我们预想的还要急不可耐。”
他将鎏金机关凑近鼻尖轻嗅,眸色沉了沉,
“这是‘牵机引’的印记,动了此花,便是动了皇后的眼线。”
话音未落,阿檀已疾步穿过回廊,发间还沾着巡夜时凝结的薄霜,气息微促:
“姑娘,宫里黄总管带着禁军围了府门,说奉了陛下口谕,要请您即刻入宫问话!”
沈如晦转身步入内室,对镜理了理鬓角,将一枚早已备好的断肠花干瓣压在舌下——此物遇险可化,虽不能解毒,却能暂避锋芒。
铜镜里映出萧珣的身影悄然隐入屏风后,只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叮嘱,透过锦缎屏风飘来:
“记住,陛下最忌惮的,从来都不是明枪,是藏在暗处的算计。”
沈如晦指尖一顿,缓缓颔首:
“我晓得。今日朝堂,拼的不是言辞,是人心。”
辰时三刻,乾清宫内香烟缭绕。
琉璃金砖映着九重宫灯的光晕,将御座上的帝王衬得愈发威严深不可测。明黄帐幔垂落,绣着日月星辰的龙袍下摆拖曳在地,金线在光影中流转,透着生人勿近的威压。
沈如晦跪在丹墀之下,额头贴着微凉的金砖,眼角余光却精准地瞥见东侧屏风后那片明黄衣角——绣着缠枝莲纹,正是皇后常穿的凤袍样式。她心中了然,今日这趟宫闱,原是一场早已布好的鸿门宴。
“靖王妃。”
皇帝的声音从御座上传来,不高不低,听不出半分喜怒,却带着帝王独有的审视,
“朕听闻,你靖王府昨日出了人命?”
沈如晦垂首应答,声音平静无波,袖中指尖却轻轻捻动着一枚七星草籽:
“回陛下,确有此事。府中厨房采买王顺,昨日午后误食毒菇,医治无效身亡。”
草籽从袖袋滑落,在琉璃砖上滚出极细微的声响,恰好被殿外传来的檐角铜铃掩盖。
“误食?”
皇帝忽然抬手,身旁内侍立即捧着一个朱漆描金食盒上前,轻轻放在殿中案几上,
“那这盒本该送到你寝房的玫瑰酥,为何会出现在王顺家中?”
食盒盖子被缓缓掀开,一股极淡的茉莉香扑面而来——与昨日皇后身边女官玳瑁身上的香气如出一辙,只是更淡些,混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杏仁味。
沈如晦心中一动,忽然抬头,目光直视御座,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疑惑:
“陛下可曾查验过这食盒的夹层?”
皇帝眼神微动,显然未曾想过此事,沉声道:
“黄总管,上前查验。”
黄总管不敢怠慢,立即取来银簪,顺着食盒底板的缝隙轻轻一撬。只听“吱呀”一声,底板应声而开,夹层中赫然藏着半包紫色粉末,还有几页染着暗红血迹的账册,纸页边缘已然泛黄。
“这是……”
皇帝示意内侍将账册呈上来,指尖捻着纸页翻看,面色渐渐沉了下去,眉峰拧成一个川字。
“回陛下,这是已故柳侧妃如烟生前,与宫中往来的密账。”
沈如晦重重叩首,额头触及金砖发出轻响,
“臣妇昨日整理柳侧妃遗物时偶然发现,本就打算今日入宫,亲手呈报陛下。”
屏风后忽然传来一声茶盏轻响,似是有人心绪不宁碰倒了杯盏。沈如晦恍若未闻,继续道:
“账册最后一页记载,去岁腊月二十三,柳侧妃曾收受坤宁宫赏银千两,备注一栏写着‘沈氏女’三字。臣妇愚钝,不知这‘沈氏女’指的是谁,还请陛下明示。”
满殿死寂,连殿外的风声都似凝固了。御座上的皇帝盯着账册上的字迹,指节微微泛白。
沈如晦趁势取出那枚青铜梅花印,双手高高举起,印身的纹路在宫灯下清晰可见:
“臣妇近日查证,先母当年获罪入狱,身死冷宫,便与这枚梅花印大有干系。柳如烟死前曾拉住臣妇的手,直言宫中有人一直在暗中寻找此物,不惜痛下杀手。”
皇帝盯着那枚梅花印,瞳孔骤然收缩,失声问道:
“这是……前朝忠义军的调兵符?”
“陛下圣明。”
沈如晦将梅花印举得更高,声音朗朗,
“先母临终前曾留书一封,言明此物关乎江山社稷,绝不可落入奸人之手。臣妇斗胆揣测,当年沈家满门蒙冤,或许正是因为有人想抢夺这枚调兵符,故而罗织罪名,欲除之后快!”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