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风裹着碎雪,狠狠砸在朱红宫墙上,发出呜咽般的嘶吼。宫墙高耸如铁铸,檐角的积雪被冻成坚硬的冰壳,垂下的冰棱足有半尺长,像悬在半空的刀,寒光直刺人心。
静澜居内却暖得很。银烛在螭龙烛台上燃得正旺,烛泪顺着灯柱缓缓淌下,凝成半透明的琥珀。鎏金炭盆里的银丝炭烧得通红,映得沈如晦半边脸颊泛着暖光,可那双眼睛,却冷得像檐下的冰棱。
她端坐在紫檀木案前,案上摊着一卷蓝布封皮的《女则》,指尖漫不经心地抚过泛黄的书页,目光却落在窗外纷飞的雪片上。
阿檀垂手立在案侧,锦缎般的青丝梳得一丝不苟,脸上却带着几分焦灼。她压低声音,气息几乎要融进炭盆的热气里:
“娘娘,端妃已在外候着了。”
沈如晦的指尖在“妇德”二字上顿住,墨色的瞳孔里漾起一丝冷笑:
“她倒来得快。”
“说是新贡的雪纹燕窝,陛下亲赐的,专为安胎用。”阿檀的声音更低了,“她亲自捧着来的,说一定要看着您当面用下才放心。”
沈如晦缓缓合上书卷,紫檀木的书页碰撞声在寂静的殿内格外清晰。
“赵家刚倒,她就迫不及待地想替新主子递刀了。”
她站起身,阿檀连忙上前为她披上那件玄狐披风,狐毛柔软,却暖不透她眼底的寒意,
“她以为踩着我,就能坐稳这后宫的第二把交椅?”
阿檀的眉头拧成了疙瘩:
“可她若是……若是在燕窝里下了毒,您这一喝……”
“她不会用明毒。”
沈如晦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隙,冷风裹挟着雪沫子灌进来,拂在她脸上,
“她要的是‘无迹可寻’,是胎死腹中却查不出缘由,最好……是让我生下一个‘怪物’。”
她转过身,玄狐披风在身后划出优雅的弧度,唇角勾起一抹冷峭的笑:
“去,请她进来。我偏要让她亲眼看着,我是怎么‘喝’下这碗好东西的。”
阿檀惊得脸色发白:“娘娘!您真要……”
“我喝。”沈如晦打断她,语气平静得像在说天气,“但我不会咽。”
话音刚落,殿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伴随着宫女低低的通报:“端妃娘娘驾到——”
门被轻轻推开,一股淡淡的脂粉香混着寒气飘进来。端妃身着藕荷色宫装,裙摆上用银线绣着缠枝莲纹样,外罩一件银狐披风,领口滚着一圈雪白的毛边,衬得她肤色愈发白皙。她发间簪着一支点翠蝴蝶钗,钗头的珍珠随着动作轻轻晃动,映得她眉眼间的笑意愈发温婉,像初春解冻的湖面。
唯有那双眼睛深处,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
她双手捧着一只白玉碗,碗沿描着细细的金线,碗中盛着晶莹剔透的燕窝,汤汁呈淡淡的琥珀色,隐约能闻到雪莲与参茸的药香。
进殿后,她规规矩矩地屈膝跪地,裙摆铺在青砖上,像绽开一朵柔软的花:
“臣妾参见淑妃姐姐。”
沈如晦抬手,声音听不出喜怒:“免礼吧。妹妹今日怎么得空过来了?”
端妃起身时,手腕轻轻一转,将玉碗捧得更稳了些,笑容愈发柔和:
“听闻姐姐有孕,臣妾日夜惦记着。今日陛下赏了南海新贡的雪纹燕窝,说是最宜安胎,臣妾特意让人用雪莲、老山参和鹿茸炖了三日,火候刚好,便想着给姐姐送来。”
她将玉碗递上前,指尖在碗沿轻轻一触,似是无意般提醒:
“这燕窝性子温润,补而不燥,姐姐快趁热用吧。”
沈如晦接过碗时,指尖若有似无地擦过她的手背,只觉一片冰凉。她低头看了眼碗中燕窝,银丝般的燕丝在汤里轻轻浮动,药香浓郁得有些异常。
她微微抬眼,恰好对上端妃期待的目光。
“妹妹有心了。”沈如晦的唇角弯起一抹浅淡的笑,“闻着就知道费了不少功夫。”
端妃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能为姐姐分忧,是臣妾的福气。快用吧,凉了就失了药效了。”
沈如晦走到案前坐下,执起银匙,轻轻舀了一勺燕窝。汤汁浓稠,挂在匙边缓缓滴落。她将银匙送至唇边,微微张口,燕窝顺着舌尖滑入口腔,却被她巧妙地含在舌根处,没有咽下。
她故作虚弱地咳了两声,抬手按了按胸口:“这燕窝确实温润,入喉很舒服。”
端妃的眼睛亮了亮:“姐姐觉得好就好。”
沈如晦又舀了两勺,一一送入口中,每一次都含而不咽,只让药香在唇齿间弥漫。她放下银匙时,碗中的燕窝已下去小半。
“多谢妹妹了。”她抬手抚上小腹,动作轻柔,“这胎气近来总不安稳,有妹妹这碗燕窝,想必能安稳些。”
端妃笑得愈发真切:“姐姐放心,臣妾明日再送来。这燕窝得日日吃才有效,等过了百日,保管姐姐生下个白白胖胖的皇子。”
“有劳妹妹了。”沈如晦颔首,“外面雪大,妹妹早些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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