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砚伸手,三指压住菌丝露出来的那段。指肚下,那丝跳了下,比他心跳慢半拍,第三下却对上了。他没松,反而加了力。菌丝没断,渗出一滴透明液,顺着指缝流下,滴在竹简边上。
纸面一闪,浮出一行从没见过的字:“血引脉,脉归根。”
赵铁柱盯着那字,忽然说:“你爹……是不是也试过?”
陈砚没抬头。他记得坟前烧黑的稻穗,记得农书扉页上的血印。那些纹,跟现在竹简上的一模一样。爹死前那晚,把他叫到田头,指着龟壳说:“它醒了。”他不信,当老头糊涂。可第二天,爹就倒在试种区,胸口插着半截铜符,脸朝下埋在泥里,手里还攥着一页残卷。
他把暖窠收进怀里,铜符贴胸口。赵铁柱捡起罗盘,拿烧化的电线缠住表盘,勉强定住指针。俩人一前一后,顺着菌丝走,扒开浮土。越往下,菌丝越密,连成带子,深埋,延伸,没进黑里。
晨光斜照,龟壳趴着,纹路暗了。竹简贴在陈砚胸前,温着。赵铁柱攥着罗盘,指针没动。菌丝带在土下轻轻跳,像一张活地图,等有人读。
陈砚蹲下,手指又碰土。指肚下的震,不再是乱响,是有节奏的跳,一下,又一下,像在传话。
他数到第七下时,暖窠内壁那滴水人影,忽然抬手捂住了脸。
他呼吸一停。猛地抬头,扫了一圈——龟壳、断梁、焦土、残碑,啥都没变,可空气沉了,像地底下有东西睁了眼。赵铁柱也觉着了,死盯罗盘,指针没偏,可表盘玻璃上,裂了道细缝,从中心往外爬,像被啥无形的东西震开的。
“它在回应。”陈砚低声说,“不是回我们,是回她。”
赵铁柱咬牙:“周映荷?”
“不。”陈砚摇头,“是地里的‘她’。周映荷只是引子,她用血叫醒了睡着的东西。”他低头看竹简,那行“血引脉,脉归根”还在闪,像在喘。他忽然懂了,这地脉不是天生的,是种下的——像棵大树,根埋得深,就等破土那天。
赵铁柱喘了口气,声音哑了:“所以陆子渊……也不是人?”
“他是头一个。”陈砚慢慢说,“头一个被菌丝缠上,又反过来当接口的人。他的念头被吃掉了,身子成了地脉的插口。周映荷……她不是要拦,她是想让它成。”
成啥?陈砚不敢想。但他知道,铜符、暖窠、罗盘、竹简,都不是工具,是钥匙。一把对一段记忆,一段血,一段埋了的真相。
他再把暖窠贴上地,铜符对准菌丝主干。这次,他划开掌心的老疤,让血滴下去。血珠渗进菌丝,瞬间没了,整条丝泛起幽蓝光,像血管里流着星星。
竹简猛地一震,背面纹路炸开,不再是根图,是一整张人形——和周映荷一模一样,可由密密麻麻的脉络织成,头连着龟壳,手脚伸向四野,心口的位置,正是他们脚下的“母脉口”。
赵铁柱瞪大眼:“这是……地脉变的?”
“是共生。”陈砚声音发紧,“她没死。她成了地的一部分。”
风停了。连虫都不叫了。整片荒地,死静。
暖窠内壁那滴水人影慢慢放下手,露出脸——不是周映荷了,是一张模糊的、由泥和根拧成的面孔,眼闭着,嘴微张,像在低语。
陈砚听见了。
不是耳朵,是从胸口,从血里,传来一声极轻的唤:
“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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