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砚的手还按在罗盘上,青石的凹槽卡得死紧,像是专为这枚铜器留了千年。光柱没散,从祠堂顶上裂开的口子直劈下来,把天和地钉在一起。四周静得吓人,底下传来的声音不是响动,是翻身——慢,稳,像大地底下有东西正翻个身,要睁眼。
他没动。膝盖压着地,掌心贴着钩形指针,冷从皮肤往里钻,顺着血脉往心脏爬,像一根冰线在血管里抽。这寒气不来自石头,也不来自风——是罗盘自己透出来的,从那枚钩针末端刻着的三个字:“璇玑测”。
三年前他在南岭稻田边就听过这种动静。那天蹲在田埂上,检测仪显示pH值一路跌到4.2,土开始发黑冒泡,像煮开的泥浆。第二天整片秧苗烂根,根系全成了墨絮,一碰就碎。没人懂怎么回事,只有他记得,夜里罗盘的指针也颤过,就像现在这样。
残卷突然烫了。
不是烧,是活了。贴在腕子上的那块铜像吸了口气,猛地一跳。他手一缩,想甩,可那热不烫人,是温的,有节奏,像脉搏,像呼吸。背面纹路亮起,青色脉络爬开,映出地底三丈深的轮廓——一具坐骨,脊椎笔直,手交膝上,怀里抱块青铜板,形状和他手里这块一模一样,连缺口都对得上。
他松开罗盘,指尖摸向青石边缘。左侧有缝,窄得伸不进两指,苔藓封了大半。他抽出检测仪,探头小心塞进去。屏幕闪,湿度98%,pH值4.2——和三年前那晚一模一样。他盯着数字,心跳慢了半拍。
不是巧合。
他把仪器塞回去,徒手抠进缝里。指甲刮石,泥块簌簌掉,露出半块锈铁牌。他用指甲一点点刮,动作轻得像揭皮。铁牌显出字:“隐农陈氏,癸卯入山”。牌角断了,掰的,拉扯痕迹还在。
他盯着那缺口,太阳穴突然一跳。
残卷纹路闪动,画面蹦出来:两个年轻人在山洞,火光晃着。一个刻铜板,一个校罗盘。嘴在动,听不见话,但气氛绷得快断。争执中,铜板“咔”一声裂开,像冰炸了。一人抓半块就跑,另一个攥着罗盘后退,脸上是怒,也是痛——那张脸,和他祖父年轻时的照片,一个样。
画面没了。
残卷静了,可那裂痕的方向,和铁牌的断口、青石的裂缝、赵铁柱罗盘的磨损,全对得上。像一条看不见的线,从千年前拉到现在,缠在他手腕上,勒进肉里。
他低头看铁牌,抬头看青石。
这不是封印,是标记。
初代隐农把自己埋在这儿,不是为了藏图,是为了镇东西。那块青铜板不是工具,是钥匙——和他手里的残卷本是一块“璇玑图”,被人硬掰开。一半随人入土,一半藏在血脉能触的地方。赵铁柱的罗盘是第三块。不是图,是尺。测的是“低”,不是地势,是地气沉点。三人一脉,图、尺、人,缺一不可。
祠堂梁柱开始渗黑液,黏,慢,顺着木纹往下爬。他伸手接一滴,落掌心,味儿冲鼻——腐泥混铁锈,还带点化肥烧焦的糊味。和当年田埂塌陷前,他挖出的那团烂泥,一个样。
他蹲下,发现液体在动。
不是流,是收,拼字:“地脉归宗,血脉溯源”。八个字成形,黑液突然干了,像被地吸走,只剩淡淡印子,像写在皮上的符。
残卷纹路全亮,这次没字没画。它放出一段记忆:他六岁,祖父带他来祭祖。烧纸时灰烬被风卷起,在空中飘成星图。祖父不说话,只盯着,直到灰落地。那时不懂,现在懂了——那不是风,是地脉在回应陈家的血。血脉和地脉之间有根线,只有特定的人,才能听见它的震。
他站起来,走到渗黑液的柱子前,手贴上去。木头湿冷,黏液顺指缝流,像某种活物的体液。他低声问:“你要我干啥?”
整座祠堂沉了一下,不是晃,是往下陷了一寸。地下传来低吟,不是一声,是无数声,像根在土里伸,像水在暗沟转。残卷闪出四个字:“承者当知”。
他知道这“知”不是看书能懂的。得亲手挖开祖宗埋的东西,闻过黑泥味,看过骨头上刻的字,才行。得让地脉认你,不是你去认它。
他转身回到青石前,撬开左侧裂缝。石板松了,他跪地,双臂发力,一点一点掀。肌肉绷紧,青筋暴起,汗滑进眼睛,火辣。石板掀开一角,底下是空的,黑气涌出,带着陈年土腥和金属锈苦,像打开一口沉睡千年的棺。
他掏头灯,光打下去。
三丈深,一具骨架盘坐中央,脊椎直,头微侧,左手按地,右手护胸。那块青铜板就在怀里,纹路密实,和残卷背面一致,只是更完整。板角有缺口,正好嵌他手里的残卷。
他盯着那缺口,残卷突然震,浮现八个字:“同源异途,断则生变”。
他懂了。
初代隐农和陆家先祖本是同门,师从一位失传的“地官”,管地脉勘测与调和。一人主张“顺地而耕”,说地脉如血,不可强控,要顺应;另一个要“控地为器”,想用铜板罗盘截断地气,炼成“地力”,开矿筑城,甚至炼兵。理念不同,最后翻脸。决裂那夜,隐农封图入土,把完整璇玑图一分为二:一半随身埋,一半留给后人血脉可触——也就是他手里的残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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