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得动。
可祠堂那边还没开。中枢节点要同时插上璇玑图和怀表,两样东西都在祖坟碑缝里,和残卷放在一起。南枢靠他的血封着,水膜还在。如果他抽走怀表,封印会不会塌?他不敢赌。那水膜是祖父用三代人的血画出来的,薄得像蝉翼,却撑了三十年。每一滴血都带着记忆,每一层膜都封存着一段地语。现在他要是动了怀表,等于抽了南枢的脊梁骨。
他站起身,朝祖坟走去。
脚步比刚才稳了些。风吹在背后,工装裤贴在腿上,冰凉得像一层冷皮。这条路他走过无数次,每一次都是为了记录数据、更换零件、加固封印。可今天不一样。今天他是去取钥匙,也是去面对禁忌。
到了碑前,他没急着伸手,先蹲下,手指轻轻碰了碰水膜。凉的,但有脉动,一下一下,和他的心跳对得上。他试着用指尖敲碑面,节奏放慢,两下一拍,模仿稳定供血的频率。水膜抖了两下,又稳住了,波动变得平缓——它在回应他,像一头沉睡的野兽,被熟悉的节奏唤醒。
他抓住机会,伸手进碑缝,抽走笔记本,顺手摸出怀表。
表壳冷得刺骨。
他打开盖子,一瞬间,内侧的刻痕跳进眼里——“不可同时使用”。
五个字,刻得很深,笔画带钩,是父亲的字迹。他瞳孔一缩,手指僵住。这不是提醒,是警告。这表和璇玑图一旦碰在一起,会出事。他记得父亲最后一次来祖坟,是三年前的雨夜。那天他躲在祠堂后檐下,看见父亲把怀表放进碑缝,又取出璇玑图看了一会儿,最后狠狠砸在地上。那一晚雷声滚滚,地脉紊乱,水车停转整整一夜。第二天,父亲病倒,三个月后去世。
那晚之后,父亲再没提过地脉的事,直到死前最后一句:“别碰那两样东西。”
他合上表盖,塞进左边口袋。璇玑图残片在右边。两样东西隔着布料,谁也不挨谁。
他没动。
风从坟头刮过,吹得残卷边角轻轻翻动。他低头看胸口,残卷贴着皮肤,已经不暖了,纹路几乎看不见,只在南边留一丝红光,像快烧尽的炭。那是祖父留给他的最后一点“地语”——一种靠血脉感知地脉走向的能力。小时候,祖父教他闭眼听土,说地不会说谎,它只给听得见的人听。可现在他听不见。残卷快废了,三亩地的记忆断了,连土都分不出好坏。
他闭眼,三指搓地。
这是祖父教的“三指测温法”,不用仪器,靠指尖感知地下微流。以前一碰就知道土湿不湿、酸不酸,现在不行了。土是死的,没回应。可他不信,再搓一次,指腹压进土缝。
东南方向,一丝温差。
极弱,但确实存在。像地底有根线,轻轻颤了一下。他想起一句农谚:“东南燥则薯深埋。”那不是讲种地,是讲地脉走向。东南燥,说明水往西北走,根系得深扎。而西北,正是祠堂的方向。
他睁开眼,看向祠堂。
地脉在动,但不稳。中枢空着,等着人填进去。他要是把璇玑图和怀表都插下去,会不会直接引爆?父亲刻下那行字,是不是试过?试过,然后失败了?他不知道。他只知道,现在手里这两样东西,不能一起用。必须二选一。
他坐回水车旁,背靠底座,把残卷贴在胸口。闭眼,一遍遍回想祖父的话:“地不会说谎,它只给听得见的人听。”可现在他听不见。残卷快废了,三亩地的记忆断了,连土都分不出好坏。
他把璇玑图和怀表并排放在地上。
图是残的,边角烧过,纹路断了三处。那是二十年前那场大火留下的痕迹——那晚,整个镇子的地脉突然紊乱,水车失控,井口喷出黑水,祖坟起火。父亲带着人冲进去抢出残卷和怀表,可璇玑图已经烧毁大半。从那以后,地脉系统就成了半残之躯,靠人力勉强维持。
怀表是老的,铜壳磨得发亮,表针停在三点十七分,从没走过。那是母亲去世的时间。父亲说,这表不是计时的,是“锚”。它能定住一段地脉频率,让混乱的波段暂时稳定。可代价是,用一次,就蚀一分命气。据说第一代守脉人用它调频七次,第七次后当场吐血而亡,尸体三天不腐,指甲却全变成了青铜色。
他伸手,让两样东西慢慢靠近。
离得还有两指宽,表针突然逆跳半格。
“嗒”一声轻响。
他缩回手。磁斥。不是巧合。这两样东西互相排斥,一碰就乱频。父亲的警告,应了。它们本不该共存,就像火与水,光与影,生与死。可偏偏,它们又是开启中枢的唯一钥匙。
他缓缓收起两样东西,左手怀表,右手璇玑图,分装两侧口袋。
他坐在那儿,没动。
天光压得低,祠堂方向一片死寂。陆子渊还躺在那儿,没醒,也没人管。周映荷的菌丝退了,井口只剩一层灰蓝薄膜,像死皮。那曾是活的,能传话、能预警、能感知地底异动。现在它只是残骸,像被抽干了灵魂的躯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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