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子风的意识在黑暗里飘了很久,直到那缕温暖的气息像一根细弱的线,轻轻勾住他即将消散的魂。
他顺着那线坠落,坠进一片雾蒙蒙的梦境里——是苏妤的梦。
梦境里的火焰比往日更盛。
他看见自己站在火中,背对着苏妤,身影与记忆里重叠。
但这一次,火焰中多了道模糊的影子,像团被揉皱的灰雾,正贴在后颈。
沈青禾的声音从雾里渗出来,带着腐肉般的腥气:小和尚,你不是最会装菩萨么?
洛阳的血都要凉了,你还在等什么?
凌子风的手在发抖。
梦境里的苏妤扑上来拽他衣袖:子风哥,师父他......
而真正的凌子风在梦境外急得近乎癫狂。
他想冲进去撕开那团灰雾,想对着苏妤喊不是我犹豫,是沈青禾用怨念锁了我的动作,可他的残魂碰不到任何实体,只能看着在沈青禾的操控下,缓缓转过脸——那张脸上的表情不是犹豫,是被外力扭曲的痛苦。
苏妤在梦中尖叫。
火焰突然暴涨,将凌子风吞没。
梦境开始崩裂,像块被石子砸中的玻璃,裂纹从四面八方蔓延。
凌子风拼尽全力将沈青禾那团灰雾的轮廓烙进苏妤的潜意识,最后一刻,他听见自己嘶哑的、来自记忆深处的嘶吼:苏妤!
是沈青禾......
苏妤是被自己的尖叫惊醒的。
冷汗浸透了后背的睡衣,她蜷缩在帐篷角落,双手按在剧烈起伏的胸口。
帐篷外的风卷着沙粒打在帆布上,像有人在用指甲一下下刮擦。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在地上划动,等反应过来时,沙地上已经多出张模糊的侧脸——剑眉,眼尾微挑,是凌子风笑起来时的模样。
名字烧了,魂就散了......
沙哑的女声从帐篷外传来。
苏妤浑身一震,抓过手电筒照向窗口。
月光下,一个佝偻的老妪拄着根枯枝般的拐杖,脚边立着口朱漆剥落的空棺。
她的脸隐在阴影里,只看得见泛白的眼仁:你还留恋什么?
苏妤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她突然想起祭坛上那枚温热的玉佩,想起自己说我认识你时长眠的记忆突然翻涌——原来不是突然,是有人在拼命往她脑子里塞碎片。
她抓起地上的沙画,对着老妪喊:他救过我!
他救过安静!
他......
话音未落,老妪的空棺突然震颤,棺盖滑开半寸。
苏妤的喉咙像突然塞进团棉花,后半句话哽在喉间,连沙地上的侧脸都开始模糊,仿佛有双无形的手在抹去一切关于他的痕迹。
与此同时,三公里外的沉沙台废墟。
安静跪坐在九回沙盘前,左手握着半片锯齿状沙晶。
她盯着沙盘中最后一撮星砂,那是凌子风上次用破妄之眼点亮的,此刻正像将熄的烛火般明灭。
若我忘了你,就让沙盘记住。她轻声说,右手的沙晶划过左手腕。
鲜血滴进沙盘的瞬间,星砂突然暴烈地旋转起来,在沙面上拼出三个歪扭的字——凌子风。
可那字迹只存在了半秒。
像是触怒了某种规则,无形的力量如重锤砸落,沙盘剧烈震动起来。
星砂四溅,凌子风被碾成齑粉。
安静猛然喷出一口血沫,却笑了,血珠溅在沙晶上,像朵妖异的红梅:好狠......连我的记忆都要抢。
她将带血的沙晶按在心口,闭眼前最后一眼望向沙盘中残留的星砂。
那些细碎光点突然连成线,勾勒出赫兰古卷里的符文。
她咬破舌尖,用带血的声音念出那句被遗忘千年的咒:心火为引,残魂可醒。
刹那间,暗红的火焰从她心口腾起。
那不是普通的火,是心灯之种残留的、专烧执念的火。
火光中浮现出半透明的人影,是赫兰族最后的祭司,声音像风化的石片摩擦:你唤醒我,就为问文明与人性?
记住一个人都做不到,安静擦去嘴角的血,火光照得她眼尾发红,这文明,还有心吗?
赫兰残魂的身影晃了晃,最终消散前,它说:执念可破规则......去沉沙台最深处。
凌子风是被这股执念拽来的。
他的残魂在沉沙台废墟里骤然凝实,虽仍半透明如晨雾,却能触到风里的沙粒。
不远处,焚忆僧正握着枯枝般的火帚,扫向石壁上最后一段铭文——凌子风,信者。
不许扫!他扑过去,残魂撞在火帚上,疼得几乎要散。
焚忆僧的动作顿了顿,机械地转头,空白的脸转向他。
凌子风咬着牙,用仅剩的残魂之力裹住自己的——那是灰白的、即将消散的魂血。
他蘸着在石壁上重写凌子风,每一笔都像在割自己的魂。
最后一竖落下时,整片沙漠突然响起低语。
他还活着......他还活着......
那声音从地底下冒出来,从沙粒里渗出来,从每道风里滚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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