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疏影在第四夜的月光爬上沙丘尖时,终于摸向了后颈。
芯片残骸处的皮肤烫得惊人,像块烧红的铁。
她指甲掐进肉里,摸到那枚半融的金属碎片——三天前被怨噬之刃炸碎的神经芯片,此刻竟在她皮下重新聚合,边缘渗出细密的血珠,像在引诱她。
疼到麻木就好了。她对着篝火轻声说,声音哑得像砂纸擦过陶片。
左手攥着从医疗包顺来的镊子,右手按住后颈,镊子尖刚触到芯片边缘,整个人便剧烈发抖。
不是疼,是某种更深处的抗拒——当金属刺入皮肤的瞬间,她心口突然抽痛,像被无形的手攥住心脏,一下下往火里按。
血珠顺着镊子滴在沙地上,晕开暗红的星子。
韩疏影咬着牙,镊子慢慢撬动芯片,直到的轻响,半枚指甲盖大小的金属片被挑了出来。
芯片表面浮着暗纹,像某种古老文字,在月光下泛着幽蓝,竟比她流的血更红。
她把芯片按在左手腕动脉上。
三天前第一夜梦到凌子风站在火里时,她用匕首划了这里;第二夜梦到他笑着说韩姐,你握刀的手别抖,她割了右手背;第三夜梦到他替她挡刀时溅在脸上的血,她用碎玻璃扎了锁骨。
每道伤口都深可见骨,可每次疼到极致时,心口那团灼痛反而更清晰了,像块烧红的炭,在她胸腔里滚来滚去。
这次换你疼。她对着芯片低语,金属边缘刺破皮肤的瞬间,蓝纹突然亮起,顺着伤口爬进血管。
韩疏影眼前一黑,栽进沙堆里。
再睁眼时,她站在火海里。
四周全是跳动的赤焰,却不灼人。
正中央立着个身影,背对着她,穿的是凌子风在沙暴里给她包扎时那件磨破袖口的冲锋衣。
他脚边蹲着个哑童,怀里捧着块碎成八瓣的怀表,指针正逆着方向转,每走一格,火舌便矮三寸。
情执已染,当绘空。
沙哑的男声从背后传来。
韩疏影转身,看见个穿粗麻短打的男人,左脸爬满暗红色纹路,右手握着支滴血的笔。
他脚边摊开幅未完成的画像,轮廓分明是她——只是眉眼处空着,像等着填什么。
你是谁?韩疏影后退半步,后腰抵上滚烫的火墙。
血绘者。男人舔了舔笔尖的血,专绘世间情执。
你这团火太旺,烧了三夜没灭,该收收了。他抬手,笔尖悬在画像眉眼处,等我填了这双眼睛,你就不疼了。
韩疏影突然想起芯片里的嗡鸣——这三天来愈发明亮的嗡鸣,此刻在她脑海里炸成蜂群。
她摸向腰间,那里别着把匕首,是现实里那把,刃上还凝着第三夜的血。你敢动笔,我就捅了你。
血绘者笑了,笔尖落下。
与此同时,凌子风在帐篷里猛地睁眼。
他的破妄之墟在眉心发烫,像被谁拿烧红的针戳了一下。
这是他第一次在清醒时感知到他人梦境的具体形态——火、血、逆旋的怀表指针,还有那股熟悉的灼痛,正顺着精神力场往他意识里钻。
血绘。他翻身坐起,手指抠进睡袋边缘。
三天前韩疏影后颈芯片变黑时,他就该想到的。
幽灵船的清除机制从来不是单向的,被逆染的人会成为更肥美的猎物。
而韩疏影...他闭了闭眼,她是目前团队里唯一能通过卫星残片联系外界的人,更重要的是,妹妹凌小棠的定位信号最后一次出现,正是通过她的芯片转发的。
不能再用守护那套了。他摸向腰间的铜铃,那是断弦女的残音载体。
之前他总在她噩梦时强行唤醒,结果她割得更狠——她的自尊不允许自己依赖,尤其是对他这个总在关键时刻出现的麻烦。
破妄之墟在体内翻涌,他能清晰感知到韩疏影梦境的坐标。
指尖抚过铜铃纹路,他突然想起昨夜安静说的话:她的命运线在和你的缠成死结,越拉越紧。
死结...那就换个解法。
凌子风闭眸,意识顺着破妄之墟的微光潜入梦境。
火海里,血绘者的笔尖离画像只有半寸。
韩疏影的匕首已经刺出,可刀刃在触及对方胸口时突然变轻,像戳进了棉花。
她听见身后传来碎表的轻响,回头看见哑童正仰着脸看她,怀里的怀表碎得更彻底了,有几片碎片飘起来,在她眼前拼成画面——凌子风背着苏妤在沙暴里跋涉,苏妤的脸埋在他颈侧,他的脚步踉跄却没停;凌子风蹲在篝火前替她包扎,指尖碰到她手腕时刻意偏开半寸;凌子风挡在她和怨噬之刃前时,回头对她笑的那个瞬间,血珠从他嘴角溅出来,在月光下划出银红的线。
这是...她的匕首落地。
不是守护。凌子风的声音从火里传来。
他站在那个背对着她的身影旁边,身影突然转过脸——竟是他自己,眉眼间带着点她从未见过的疲惫,是我太笨,只会用最笨的方式。
血绘者的笔尖顿住了。
他抬头看向凌子风,瞳孔里映出铜铃轻颤的影子——断弦女的残音不知何时缠上了他的手腕,琴音里混着沙粒摩擦的声响,正是韩疏影每夜自残时,刀尖划开皮肤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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