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雪融时,路向明
山谷的雪开始化了。
不是骤然消融的那种,是带着春讯的、慢悠悠的化法。向阳的坡面上,雪水顺着草根汇成细流,在冻土上冲出蜿蜒的纹路,像谁用毛笔蘸了清水,在白纸上晕开的淡墨。
辞渡蹲在溪边,看着雪水漫过自己的靴底。孤影剑斜插在身旁的泥土里,剑身的古文字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不再像冬日里那般凛冽。他伸手掬起一捧水,指尖触到的凉意里,竟藏着丝不易察觉的暖——是春天要来了。
“在看什么?”辞雪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手里提着个竹篮,里面装着刚采的野菜,叶片上还沾着雪水,绿得发亮。
“看冰化。”辞渡侧身让她蹲下,视线落在她沾着泥点的裙摆上,“赵武说,顺着这条溪往下走,能到贝尔玛尔公国的边境,那里的春天比北境早来半个月。”
辞雪把野菜分门别类摆好,指着其中一种带着锯齿边的绿叶:“这是‘迎春芽’,凉拌着吃最爽口,小时候我娘总采给我吃。”她忽然想起什么,从篮底摸出个油纸包,“给,赵武烤的红薯,还热乎着呢。”
红薯的甜香混着泥土的腥气漫开来,辞渡掰开一半递给她,两人就着溪水的哗哗声,小口小口地吃着。阳光透过稀疏的枝桠落在他们身上,把影子拉得很长,在雪地上交叠成一片。
“孩子们都在收拾东西,”辞雪舔了舔唇角的薯泥,“小石头说,他想回村里看看,家里的羊应该还在圈里等着他。”
“那就送他回去。”辞渡把红薯皮扔进溪水里,看着它打着旋漂向远方,“我们也该往南走了,里昂皇帝不会甘心熔炉被毁,肯定在找我们的踪迹。”
他说这话时,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孤影剑的剑柄,那里刻着个极小的“渡”字,是去年辞雪用刻刀帮他补的。当时她的指尖不小心划过他的掌心,像道微弱的电流,到现在想起来,还觉得那点麻意没散。
“南边有座‘落星镇’,”辞雪从怀里掏出张揉得发皱的地图,是海岚前辈给的,“镇上有个老钟表匠,据说藏着德罗斯帝国的老档案,或许能找到里昂皇帝更多的把柄。”她的指尖点在地图上的星状标记处,“这里,就是钟表匠的铺子。”
辞渡的目光落在她的指尖上,那指尖因为常年捣鼓草药,指甲缝里总带着点淡绿色,却比任何珠宝都耐看。他喉结微动,伸手接过地图,指尖不经意间碰到她的指腹,两人都顿了一下,又像没事人似的移开视线。
这时,赵武的大嗓门从坡上滚下来:“辞渡!辞雪!快上来看看!那老钟表匠的徒弟找上门了!”
两人往坡上跑时,正撞见个背着工具箱的少年,约莫十五六岁,穿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衫,帽檐压得很低,露出的下巴沾着赶路的尘土。他看到辞渡腰间的孤影剑,突然“噗通”一声跪下,磕了个响头:“前辈!求您救救我师父!”
“起来说。”辞渡扶起他,注意到少年的工具箱上刻着个齿轮图案,和海岚地图上的标记一模一样。
少年抹了把脸,声音带着哭腔:“三天前,帝国军突然闯进铺子,把师父抓走了,说他私藏‘叛国档案’!我躲在阁楼的暗格里,才没被发现,听他们说,要把师父押去帝都受审……”
“押去帝都?”赵武扛着铁锚凑过来,铁锚齿上挂着孩子们编的花环,显得有些滑稽,“那不是正好往南走?咱们顺道去救他!”
辞渡却皱起眉,指尖在地图上的落星镇位置敲了敲:“里昂皇帝明知道我们在找档案,还故意把人往帝都押,这是设了圈套等着我们钻。”
“那也不能不管啊!”少年急得直跺脚,“我师父一辈子老实本分,连只鸡都没杀过,怎么可能叛国?”
辞雪从药囊里掏出块干粮递给少年,轻声道:“别急,我们不会不管。只是得想个稳妥的法子,不能让孩子们跟着冒险。”
她说话时,目光和辞渡对上,两人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相同的念头——绕路去截囚车。这条路肯定凶险,可眼睁睁看着无辜人被抓走,不是他们的性子。
“孩子们交给我。”赵武突然拍了拍胸脯,铁锚上的花环晃了晃,“我带他们走水路,去落星镇等着,你们俩去救人,完事了在镇口的老槐树下汇合。”他挠了挠头,难得正经,“我知道你们担心我护不住孩子,可别忘了,我赵武当年在军营里,可是管过百十个新兵蛋子的!”
辞渡看着他眼里的认真,又看了看围在远处的孩子们——他们正举着木鸢往溪水里放,笑声像串银铃。他深吸一口气,把孤影剑从鞘里拔出寸许,剑光在阳光下一闪:“好。我们在老槐树下等你们。”
辞雪往少年的工具箱里塞了包迷药,又放了两贴止血膏:“这迷药能让一匹马睡上三个时辰,遇到巡逻队就用这个。”她想了想,又把自己的银质发簪取下来,塞进少年手里,“这是落星镇的暗号,拿着它去钟表铺,会有人接应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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