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姑娘确实伤得不轻,连这些‘重要’的记忆都模糊了。”
阿六的目光在她瞬间褪去血色的脸上停留了片刻,深潭般的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捉摸的微澜,像是投入石子后水面泛起的最后一圈涟漪,随即又恢复了那种令人心悸的平静。
他微微侧首,对着庭院角落的阴影处,声音不高不低,却清晰地传了过去:“引这位姑娘去西侧院,寻一间清净的厢房,让她好生歇息。伤神耗力,不宜再劳思。”
阴影里,一个穿着灰扑扑短打、毫不起眼的仆役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走了出来,垂着头,对着阿六的方向躬身一礼,然后转向荣安,声音平板无波:“姑娘,请随小的来。”
不是杂役吗?
随意使唤下人?
歇息?
荣安的心沉到了谷底。
这哪里是歇息,分明是赤裸裸的软禁!
她下意识地看向门口的阿修罗,期望这个曾抱着她哭喊“阿安”的巨汉能说点什么,哪怕是阻拦一下也好。
阿修罗庞大的身躯动了动,刀疤脸上写满了焦躁和欲言又止,铜铃大眼看看阿六,又看看荣安,嘴唇嗫嚅了几下,似乎想开口。
然而,阿六只是淡淡地朝他那边瞥了一眼,那目光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无形的、不容置疑的威压。
阿修罗喉头滚动,最终只是发出一声沉闷的、带着浓浓委屈和不甘的咕哝,粗壮的手指用力抠着门框,留下几道深深的指痕,却终究没有再向前一步,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用那双充满担忧和困惑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荣安。
最后一丝渺茫的希望也破灭了。
荣安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挺直背脊,脸上努力挤出一丝疲惫而顺从的苦笑,对着阿六微微颔首:“多谢……阿六……体恤。”
她声音干涩,说着又看了一眼门口如同被无形绳索束缚住的阿修罗,眼神复杂,最终什么也没说,转身,跟着那个沉默如影子般的仆役,走向庭院西侧那道低矮的月洞门。
……
脚下的青石板冰冷坚硬。
仆役的脚步轻得几乎没有声音,像一道移动的影子。
荣安沉默地跟着,每一步都仿佛踏在棉花上,又像是踩在薄冰之上。
西侧院更加僻静,月光被高大的树影切割得支离破碎,投下浓重的、变幻莫测的阴影。几间厢房隐在树影深处,门窗紧闭,透着一股长年无人居住的阴冷气息。
仆役在最靠里的一间厢房门前停下,无声地推开那扇略显沉重的木门。
一股淡淡的、混合着灰尘和旧木头的气息扑面而来。
房间不大,陈设极其简单。
一张挂着素色帐子的架子床,一张方桌,两把椅子,一个空荡荡的衣橱。桌上放着一盏未点燃的油灯和一壶凉水。唯一的光源是窗外透进来的、被树影过滤得朦朦胧胧的月光。
“姑娘早些安歇。”
仆役垂着眼,声音平板地说完,便退后一步,如同融入了门外的阴影里,不再言语,但那份无声的存在感,清晰地表明了他看守的职责。
荣安迈步走进房间,身后的木门随即被仆役轻轻合拢,发出“咔哒”一声轻响,如同落锁。
隔绝了外面清冷的月光和阿六那无形的审视,也隔绝了阿修罗焦灼的目光。
房间里顿时陷入一种更深沉的、带着陈腐气息的寂静。
她背靠着门板,冰冷的触感透过薄薄的衣衫刺入肌肤。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随之而来的是排山倒海的疲惫和深入骨髓的寒意。
软禁……
她真的被关起来了。
那个阿六……到底是谁?
他识破了多少?他口中的“感情不错”是试探还是讽刺?阿修罗那欲言又止的样子……他们到底在打什么哑谜?
无数纷乱的念头在脑中疯狂冲撞,像一群找不到出路的困兽。
她下意识地抬头,目光扫过房间简陋的布置,从空荡的衣橱到光秃秃的墙壁,最后,凝固在头顶那根粗大的、横贯房间的房梁之上。
就在她目光触及房梁阴影的刹那——
一道黑影,如同被月光惊动的夜枭,又像是从浓墨中析出的水滴,毫无征兆地、悄无声息地从那根粗大房梁最深沉的阴影里滑落下来。
轻盈得如同一片羽毛,落地时连一丝灰尘都未曾惊起。
黑影就站在房间中央,距离荣安不过几步之遥。全身包裹在紧身的夜行衣中,脸上蒙着黑巾,只露出一双眼睛。
那双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冰冷、锐利,毫无波澜,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静静地冷视着她。
……
荣安有一瞬间的凝滞。
随即她浑身的肌肉在瞬间绷紧,如同蓄势待发的弓弦,肾上腺素急剧飙升。
她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自己血液冲击耳膜的轰鸣声。
这人什么时候进来的?
她刚才进门前竟然毫无察觉!
这人……是阿六派来试探的?还是……另有目的?
极度的惊骇之下,多年特工生涯锤炼出的本能接管了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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