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近午时,春日暖阳透过薄云,洒在熙攘的城南街道上。清韵斋的掌柜满面红光,正利落地拨拉着算盘,铺子生意日渐红火,他心中自是欢喜,待人接物也更多了几分喜气。
便在此时,一位穿着丁香色潞绸比甲、头梳得一丝不苟的妇人走了进来。她步履沉稳,目光在铺内陈设和糕点上轻轻一扫,并未像寻常客人那般急着开口,而是待孙掌柜忙完手头一单生意,才缓步上前。
文掌柜抬眼看她,见其衣着体面,气度沉静,虽无过多首饰点缀,但那通身的气度,一看便知是高门大户里有头脸的仆妇,忙挂上笑容:“这位娘子,想用些什么点心?小店今日的海棠酥和乳酪酥都是刚出炉的。”
那妇人,正是贺娘子。她微微一笑,带着自然周到的客气:“掌柜的安好。吾姓贺,在王府上当差,近日府中老夫人偶感风寒,食欲不佳,听闻贵号糕点新奇味美,特奉管事之命,出来采买几样,若合老夫人口味,或可常订。”
文掌柜一听是王府的人,神色顿时更添了几分郑重。王府采买,虽是以打听试探,却也是不小的脸面,若能搭上关系,或许于清韵斋日后也会大有裨益。他连忙躬身:“原是贺娘子,失敬失敬!老夫人凤体欠安,小店能略尽心意,是求之不得的福分。但不知老夫人口味上有何偏好?是喜甜还是尚淡?小店也好为您仔细挑选,或是请师傅现做几样合宜的。”
贺娘子要的便是他这句话。她面露几分难色:“不瞒掌柜,老夫人口味挑剔,寻常点心难入其口。斗胆问一句,贵号这些精巧点心,是出自哪位师傅之手?若能知晓师傅名讳,回去禀明上头,也显得我等办事用心,若师傅方便,能否请教一二,说说哪些点心更合病中调理?”
文掌柜闻言,心下飞快盘算,王府问及师傅,倒也不算稀奇,且对方言辞恳切,是为老夫人身体着想,似乎也无可推拒。
他沉吟一瞬,赔笑道:“贺娘子言重了,小店这点心,都是一位小娘子所制,只是她性子喜静,平日里只在后头钻研,等闲不见外客。老夫人有何忌讳喜好,您告诉小的,小的定当一字不差地转达,请云师傅亲自斟酌调配,必不让老夫人失望。”
“云师傅?”贺娘子心口一跳,她不动声色,顺着话道:“原是云师傅。不知……这位云师傅是否约莫二十一、二的光景?”
文掌柜这下是真的有些讶异了:“贺娘子如何得知?云师傅确是如此年纪。”这位王府来的贺娘子,竟似对云师傅有些旧交?
会做糕点的人大有人在,会做自己书谱上的点心却不多,又是以云记做招牌,刚好也是相同年纪,贺娘子这下仿佛已确信。她袖中的手微微握紧,轻轻叹了口气:“果真如此……不瞒掌柜,这位云师傅,极像是我一位失了音讯的旧识。近日来出自云记作坊的一些糕点在其他王府中流传,我也只是猜测,此次借着出府办事的功夫,打听到贵店,所以这才冒昧动问……没想到,天下竟真有这般巧事。”
她语速平缓,言辞恳切,眼中适时泛起些许泪光,倒不似作伪。文掌柜看在眼里,信了七八分。原来是故旧寻人,他更不敢怠慢,同时也存了份成全之心。这云妮儿孤身在此,若有旧识照拂,总是好事。
“原来还有这般渊源。”文掌柜态度更显热情,“既是贺娘子的故人,那便不是外人了。云师傅确实赁住在后头的清水巷,院门口有棵老槐树的那家便是。”
贺娘子郑重谢过:“此番多谢掌柜成全之德。”她按捺住急切的心情,仔细采买了几样清韵斋的招牌点心,又额外包了一份文掌柜推荐的、据说云妮儿新近琢磨出的、口味清淡的茯苓山药糕,这才提着精致的点心盒子,循着孙掌柜所指的方向,转入了一旁的巷子。
巷子幽深静谧,与街市的喧闹恍若两个世界。贺娘子一步步走着,越靠近那棵老槐树,心跳便越是急促。当初那个在厨房角落里默默揉面、眼神清亮又带着倔强的小丫头,如今真的就在这扇门后吗?
她在那扇普通的木门前站定,深吸了一口气,整理了一下微乱的衣襟,这才抬手,轻轻叩响了门环。
“谁呀?”院内传来一个清亮的女声,伴随着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门“吱呀”一声从里拉开。门内站着的女子,穿着一身素净的棉布衣裙,衣袖挽至手肘,露出半截白皙的小臂,手上还沾着些雪白的粉末,似是刚和完面。她抬眸望来,脸上带着被打扰的些许疑惑。
阳光正好,清晰地照亮了她的面容——眉眼长开了,褪去了少女的圆润,显出清秀的轮廓,肤色是健康的莹白,眼神沉静,却又带着历经世事后的通透与坚韧。
不是云妮儿,又是谁?
云妮儿看着门外站着的人,脸上的疑惑瞬间凝固,如同被定住一般。她的目光从贺娘子熟悉的眉眼,落到那身熟悉的、代表着王府规制的衣着上,瞳孔骤然收缩,嘴唇微微张开,却半晌没能发出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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