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梁乾化二年(912 年)的暮春,陕州城外的青龙涧边总是聚集着洗衣的妇人。她们手中木槌敲打衣物的声响,伴着涧水潺潺,成了这乱世中难得的安稳景致。可这日,一阵突如其来的马蹄声打破了宁静 —— 陕州节度使刘鄩的亲兵卫队正沿涧边巡视,为首的校尉目光扫过岸边,却突然勒住了缰绳。
岸边柳树下,一个身着粗布青裙的少女正低头拧着衣物。春日的阳光透过柳叶洒在她身上,勾勒出纤细却挺拔的身姿。她垂首时,乌黑的发丝滑落肩头,偶一抬头,露出的脸庞竟让随行的士兵都忘了呼吸 —— 眉如远山含黛,眼似秋水横波,连岸边盛放的海棠花,在她抬眸的瞬间都仿佛失了颜色。“此女竟让百花自惭形秽,真乃‘花见羞’也!” 校尉喃喃自语,这声赞叹,竟成了伴随少女一生的名号。
这位被称作 “花见羞” 的少女,本是陕州城中一个普通货郎的女儿王氏。父亲早逝后,她与母亲相依为命,靠替人洗衣缝补维持生计。虽是寒门出身,王氏却自幼聪慧,母亲教她识文断字时,她过目不忘;邻里教她女红,她绣出的鸳鸯能引得蜜蜂驻足。更难得的是,她虽生得绝世容颜,却无半分骄矜,待人接物总是温和有礼,陕州城中的百姓都赞她 “貌若天仙,心似菩萨”。
可校尉的赞叹,终究还是将她卷入了乱世的漩涡。几日后,一份厚重的聘礼抬到了王氏家中 —— 陕州节度使刘鄩要纳她为妾。刘鄩已是六十岁高龄,家中妻妾成群,母亲得知消息后,抱着王氏哭了一夜:“我的儿,你本该嫁个寻常人家,安稳过一生,为何要入这虎狼窝?” 王氏却擦干眼泪,轻声安慰母亲:“娘,如今这世道,寻常人家哪有真正的安稳?刘节度使手握兵权,若能得他庇护,至少您能平安度日。女儿去了,定会谨言慎行,保全自己。”
踏入节度使府的那一日,王氏身着素色衣裙,未施粉黛,却依旧让府中姬妾黯然失色。刘鄩见她这般模样,反倒生出几分好感:“你为何不装扮一番?” 王氏垂眸答道:“妾听闻节度使大人是为国操劳的忠臣,不喜浮华。妾虽出身微末,却也知应以诚心待大人,而非靠妆容取悦。” 这番话,让历经官场沉浮的刘鄩心中一动 —— 他见多了趋炎附势的女子,却从未见过这般通透沉稳的少女。
此后,王氏在府中愈发谨慎。她从不参与姬妾间的争宠,每日除了侍奉刘鄩,便是闭门读书,或是亲手为府中下人缝制衣物。有一次,刘鄩因战事不顺,在府中大发雷霆,众姬妾吓得瑟瑟发抖,唯有王氏端着一碗热茶,静静站在一旁。待刘鄩怒气稍减,她才轻声说:“大人,兵法有云‘怒不兴师’,如今敌军势盛,您若气坏了身子,岂不是正中敌人下怀?不如先歇息片刻,再与谋士商议对策。” 刘鄩看着她平静的眼眸,心中的怒火竟渐渐平息。从那以后,刘鄩愈发看重王氏,遇事总愿与她商议,甚至将府中内务也交由她打理。
王氏虽得宠,却从未恃宠而骄。她见府中老仆生活艰难,便悄悄提高他们的月钱;见姬妾中有人生病,便亲自熬药探望。府中上下,无一人不称赞她的贤德。可这样的安稳日子,终究没能长久。后梁贞明六年(920 年),刘鄩率军与后唐军队交战,兵败后抑郁而终。临终前,他紧紧握着王氏的手:“我死后,你若想离开,便带着财物远走高飞,找个安稳地方度日;若想留下,府中众人定会护你周全。”
刘鄩的离世,让王氏再次陷入绝境。彼时的后梁已是风雨飘摇,陕州城中人心惶惶。府中谋士劝王氏:“夫人,如今节度使已逝,府中无主,不如早日投奔后唐,或许还能求得一线生机。” 王氏却摇了摇头:“刘大人待我恩重如山,我怎能在他尸骨未寒时弃他而去?且府中还有数百口人,我若走了,他们定会沦为流民,生死不知。我需先为大人办好后事,再做打算。”
她以刘鄩遗孀的身份,主持了葬礼。葬礼上,她一身孝服,抚棺痛哭,哀婉的哭声让在场众人无不落泪。后唐的探子将这一幕报给了后唐将领李嗣源,李嗣源听闻后,不禁感叹:“刘鄩竟有如此重情重义的姬妾,实在难得。” 而这声感叹,也为王氏的人生,开启了新的篇章。
后唐同光元年(923 年),李存勖灭后梁,建立后唐,定都洛阳。李嗣源因战功卓着,被封为成德节度使,驻守邺城。此时的王氏,早已离开陕州,带着刘鄩的旧部,辗转来到邺城。她本想在此隐居,却不料,一次偶然的相遇,让她再次与权贵产生交集。
那日,王氏带着仆人去城中采购物资,恰逢李嗣源率军回城。街道两旁的百姓纷纷避让,王氏也拉着仆人躲在路边。可就在李嗣源的马队经过时,他的目光却落在了王氏身上。李嗣源虽已年过四十,却也是沙场老将,见惯了各色女子,可王氏身上那份历经沧桑却依旧温婉的气质,竟让他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