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小时的光景，在极致专注下仿佛只是弹指一瞬。
苏寒的额角已布满细密的汗珠，脸色也比之前更为苍白，显然这“金针渡穴”对她心神的消耗远超寻常针灸。
她凝神静气，手法稳定地将最后一根金针从周老的穴位中起出，动作轻柔得未曾惊扰老人分毫。
周老依旧沉睡着，面容是多年来未曾有过的平和与松弛，甚至隐隐透出一丝红润，那均匀深长的呼吸声，在寂静的书房里显得格外令人心安。
苏寒轻轻舒了一口气，将金针逐一消毒，收归盒内。
她转向一直屏息守在旁边的周正阳，压低声音，开始细致地交代注意事项，语气是医者独有的不容置疑：
“周先生，治疗已经结束。让老爷子自然睡醒，不要打扰他，这是身体在进行自我修复和深度放松。”
她指了指放在书桌上的那个白玉小瓶，“这‘蕴生丹’，待老爷子醒后，用温热的黄酒送服一粒。黄酒为引，能助药力温和散开，更好吸收。”
她顿了顿，神色严肃地强调：“治疗期间，饮食务必要清淡。尤其需要忌口，所有大补之物，如人参、鹿茸等，一概不能食用，以免虚不受补，反而引动内火。另外，羊肉性温燥，也暂时不要吃了，以免影响药效和身体的平衡。”
周正阳听得无比认真，立刻从书桌抽屉里拿出一个精致的皮质笔记本和钢笔，飞快地将苏寒的每一句嘱咐都记录下来，字迹工整清晰。
他边写边点头：“我记下了，苏医生。不打扰爷爷睡觉，醒来用黄酒送服蕴生丹，忌食大补之物和羊肉。还有其他需要注意的吗？”
“暂时就这些。”苏寒看着他严谨的态度，心中稍安，“老爷子的身体根基受损多年，恢复需要过程。初步计划，需要两个完整的疗程。每个疗程连续治疗七天，就像今天这样。一个疗程结束后，需要休息一个月，让身体有足够的时间去吸收药力，蕴养元气。之后，再进行第二个疗程的治疗。”
她给出了一个审慎而乐观的预期：“如果一切顺利，两个疗程结束后，老爷子的身体状况，基本可以恢复到鼎盛时期的八成健康水平。日常活动、精神头都会大有改善，那些沉疴旧疾带来的痛苦，也会极大缓解。”
“八成……恢复八成！”周正阳重复着这个数字，一直努力维持的沉稳表情终于出现了裂痕，眼中迸发出难以抑制的狂喜与激动。
他太清楚爷爷的健康对于整个周家意味着什么，那不仅仅是亲人的安康，更是家族稳定与未来谋划的基石。
苏寒此举，无异于雪中送炭，恩同再造！
巨大的感激之情冲垮了惯常的礼节，他下意识地上前一步，一把握住了苏寒还来不及完全收回的双手。
他的手掌温热，带着因激动而微微的颤抖，语气是前所未有的真挚甚至带着一丝哽咽：
“苏医生！谢谢！真心……真心感谢您！您这不仅是为我爷爷解除了多年的病痛，更是……更是为我们整个家族，带来了无法估量的价值和希望！这份恩情，我周正阳，我们周家，铭感五内！”
他的举动有些突兀，力度也有些大。
苏寒微微蹙眉，几乎是条件反射地、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的手从他的掌中抽了出来。
她的动作并不激烈，却带着一种清晰的、不可逾越的界限感。
她后退了半步，重新拉回安全的社交距离，脸上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平静模样，仿佛刚才那激动的握手和真挚的感谢都只是微风拂过水面。
“周先生不必如此客气。”
她的声音清淡如水，带着公式化的疏离，“治病救人，是医生的本分。这是我应该做的。”
她将“医生”和“本分”这两个词咬得清晰，再次明确地将两人之间的关系，定位在纯粹的医患范畴内，不容任何情感或其他因素的越界。
周正阳看着她抽回的手和那副冷静到近乎淡漠的神情，满腔的激动与热切仿佛被浇了一瓢冷水，瞬间清醒过来。
他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但更多的，是一种深沉的、混合着失落与更加坚定势在必得的复杂情绪。
他迅速调整好状态，恢复了惯常的温雅，只是眼神深处，那份决心愈发清晰：“无论如何，还是要感谢您。苏医生，您消耗很大，我送您回去休息。”
苏寒点了点头，没有拒绝。
她提起自己的出诊箱，最后看了一眼仍在安睡的周老，便转身，跟着周正阳悄然离开了书房。
回程的车厢内，比来时更加安静。
周正阳专注地开着车，偶尔透过后视镜看向闭目养神的苏寒，目光复杂。
而苏寒，则利用这短暂的时间，快速恢复着消耗的内息与精神。
对她而言，周家的显赫与感激，都远不如接下来对徐天宇的治疗，以及南城那块灵蕴之地的收购来得重要。
一次非凡的出诊结束了，但它所投下的石子，却已在许多人心中，激起了层层叠叠、难以平息的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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