铅灰色的云层压得极低,冰冷的雨丝化作迷蒙的水汽,将离王府的亭台楼阁尽数笼罩。
府内死寂,连巡逻侍卫的脚步声都被这潮湿的空气吞噬,只余下压抑的沉闷。
主殿寝宫内,烛火被窗缝里钻进的阴风吹得疯狂摇曳,在墙壁上投下幢幢鬼影。
浓重刺鼻的药味混合着汗腥气,几乎令人窒息。
太医院的几位白发太医跪在殿外,额头抵着冰凉的地砖,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殿内,那位传说中疯癫痴傻的离王殿下,正经历着一场无声的酷刑。
离玄烬的上半身被粗重的玄铁锁链紧紧缚在床头冰冷的紫檀木柱上,裸露的胸膛与臂膀上,每一寸肌肉都在剧烈地痉挛、扭曲。
汗水浸透了他墨色的长发,一缕缕贴在惨白的额角与脸颊,勾勒出刀削斧凿般的轮廓。
他双目紧闭,牙关死死咬合,喉咙深处发出野兽般压抑的低吼,额角与脖颈上青筋虬结暴起,仿佛有无数条狰狞的毒蛇在他皮下窜动,随时都会破体而出。
“王爷旧疾复发,病势凶猛,我等……我等已无良策,只能用安神汤勉力维持……”为首的张太医声音抖得如同筛糠。
一片死寂中,一道清冷的女声毫无波澜地响起:“都滚出去。”
众太医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退了出去。
阿青守在门口,面色凝重地将殿门合拢,把一切窥探的目光隔绝在外。
殿内只剩下云苏微一人。
她缓步走到床边,空气中那股令人作呕的药味和血腥气更加浓郁。
她看着那个在痛苦中挣扎的男人,眼神里没有半分怜悯,只有外科医生面对复杂病例时的绝对冷静。
旧疾复发?
这群庸医,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这根本不是什么旧疾,而是常年累月积压在体内的毒素,在阴雨天的湿寒刺激下,引发了剧烈的神经反噬。
她伸出两根白皙纤长的手指,精准地搭上离玄烬剧烈跳动的腕脉。
指尖传来的脉象沉涩、滞重,仿佛一把钝刀在切割着血肉筋骨。
云苏微的眸光骤然一凝。
果然不是普通的乌头碱。
这毒里,还混入了西域一种名为“梦魇花”的提炼物。
此物无色无味,却能悄无声息地侵蚀人的神志,少量可致幻,久服则会彻底摧毁中枢神经,让一个正常人沦为真正的痴傻疯癫。
好狠毒的手段,不仅要他的命,还要诛他的心,让他以一个疯子的名义,屈辱地死去。
云苏微从随身的医疗包里取出一支微型注射器和一根细如牛毛的导流针具,熟练地将镇静剂抽入其中。
她绕到离玄烬身后,无视他因痛苦而绷紧的、犹如磐石般的背部肌肉,指尖在他嶙峋的脊骨上缓缓滑过,寻找着那个极其隐蔽的穴位。
就是这里。
她眼神一凛,毫不犹豫地将针尖刺入。
冰冷的药液被缓慢而稳定地推入他的脊椎。
就在药液完全注入的刹那,离玄烬那痛苦的痉挛猛然一滞!
他像是从一场无边无际的噩梦中被强行拽了出来,骤然睁开了双眼!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方才还被癫狂与痛苦的血色淹没,此刻却清明如九天之上的寒星,锐利得能刺穿人心。
他的瞳孔死死地锁定在云苏微的脸上,沙哑的嗓音带着劫后余生的剧烈喘息:“你……对我用了什么?”
云苏微拔出针头,用酒精棉签按住针口,动作一丝不苟。
她甚至没有回头看他,声音冷得像殿外的雨:“一种能让你活下去的东西。”
“活?”他低声重复着这个字,随即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嗤笑。
铁链随着他身体的动作发出哗啦的声响。
“若非我及时压制住你体内暴走的毒性,”云苏微转过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目光平静无波,“不出半个时辰,你就会挣断这些锁链,当着全王府的面失控暴起,见人就杀。到那时,你猜宫里会给你定个什么罪名?畏罪自戕,还是疯病加重,当场处决?”
离玄烬的呼吸逐渐平稳下来,但那双寒星般的眸子里的审视与警惕却越发浓重。
他猛地抬起还能活动的手,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
他的手掌因为刚刚的剧痛而冰冷刺骨,力道却大得惊人,像一只铁钳。
“你不怕我把你的底细说穿?一个能解奇毒、会用奇门针具的女人,可不像个普通的王府侍医。”
云苏微没有挣扎,反而顺势俯下身,两人的距离瞬间拉近。
她乌黑的发丝垂落,几缕甚至擦过了他的脸颊。
她将唇凑到他耳边,吐出的气息温热,话语却比寒冰更冷:“你说穿我?那你苦心孤诣装了十三年的疯子,岂不也一并暴露了?离王殿下,你猜是我们谁的秘密,更见不得光?”
两人的呼吸交织在一起,明明周遭阴冷,他们之间的空气却仿佛被点燃,灼热如焰。
离玄烬盯着她近在咫尺的眼睛,那双眸子里没有丝毫畏惧,只有洞悉一切的漠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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