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赌之日的扬州城像被煮沸的油锅。
晨雾未散时,南城校场已挤得水泄不通。
十张铺着草席的长榻并排摆在青砖地上,十名高热谵妄的患者或蜷成虾米,或抓扯着衣襟胡言乱语,额角的汗珠砸在青石板上,滋滋作响。
御史台的两位老御史抱着檀木匣立在东侧,匣中装着三炷拇指粗的沉水香,此刻正被小吏用火折子点燃,第一缕青烟刚窜起半尺高。
孙景昭踩着晨露踏入场中。
他仍是那身洗得发白的月白衫子,腰间玉牌却换成了鎏金云纹——据说是西疆某位可汗亲赐的“医圣”信物。
见他出现,围观百姓自觉让出条道,有几个老妇甚至跪下来朝他拜了拜。
他眼尾微挑,指尖轻抚过随身携带的铜制放血刀,刀身映出他泛着冷意的眼:“云师妹,可敢与我同开第一刀?”
云苏微从人群后步出。
她今日穿了件素青窄袖襦裙,发间只斜插一支青玉簪,腕上却系着离玄烬昨夜塞给她的红绳——说是“压惊”,实则线里缠着半根淬了麻药的细针。
她抬眼时,正与孙景昭对视,对方眼底的癫狂像团烧得正旺的火,倒让她想起系统仓库里那瓶被影十三找到的“意识替换香”。
“师兄请。”她声音清浅,袖中系统仓库微微发烫,十二枚银针已被她用医用酒精擦拭过三遍,针尖在晨光下泛着幽蓝荧光。
孙景昭的刀先落了。
第一刀割开患者肘弯静脉时,血珠溅在他手背上,他却像得了什么妙法,眼尾上挑:“古法放血,驱邪排毒!”铜刀在他指间转了个花,第二刀、第三刀……十名患者的血顺着草席缝隙流成细河,围观百姓倒吸冷气的声音比患者的哀嚎还响。
云苏微却不慌。
她取过最细的那枚银针,在烛火上烤了烤,对准第一个患者的曲池穴。
银针入肉三分时,患者突然剧烈抽搐,她指尖微颤——这反应不对,伪蚀心瘟不该有这么强的神经反射。
余光瞥见黄九思正蹲在长榻旁,盲眼的老账房虽看不见,却伸着鼻子在患者身侧嗅了嗅,突然开口:“这味儿……像癸未年宫变夜,太医院烧药时的焦苦。那年我在库房管账,看见那些被烧的药材里掺了蓝矾,烧起来就是这般幽蓝。”
蓝矾?
云苏微心头一震。
前世她用抗生素粉末调和蓝矾溶液做过菌种培养,那荧光正是两者反应的结果。
她垂眸看了看自己银针上的光——孙景昭能让患者出现这种反应,说明他早见过她的药!
第一炷香烧到一半时,结果已见分晓。
孙景昭那边有三个患者醒了,却眼神涣散,抓着草席喃喃喊“娘”;云苏微这边五个患者的额头已退了些热,其中个穿粗布短打的庄稼汉甚至翻了个身,含混道:“渴……”
“这算什么?”孙景昭甩了甩刀上的血珠,“我这是驱了邪祟,他们只是元气未复!”
云苏微没接话。
她朝燕九娘使了个眼色,小丫鬟立刻捧来面青铜古镜——镜身斑驳,镜背刻着九只玄鸟,正是她对外宣称的“鬼手秘术·观络法”。
当镜面折射出患者脑部气血流动的影像时,围观百姓哄然。
有人踮脚去看,惊得差点栽进草席:“那红的是血?怎么孙神医的患者脑袋里红得发暗?”
“红得发暗是脑供氧不足。”云苏微指尖点在镜中,“师兄的放血疗法看似排浊,实则让脑部缺血,他们现在醒着,不过是回光返照。”她话音刚落,孙景昭那边个穿绸衫的患者突然翻白眼,抽搐着昏了过去。
第二炷香燃到三分之一时,变故陡生。
云苏微正给第六个患者施针,那患者本已退热的脸突然涨得紫红,双手掐住脖子直蹬腿。
孙景昭立刻冷笑:“云师妹的医术不过如此?”
云苏微却没乱。
她反手扣住患者手腕,银针“噗”地扎进百会穴——这是她前世学的急救针法,能刺激脑垂体。
患者抽搐渐缓时,她的系统仓库突然震动,一段记忆画面不受控地涌进脑海:昨夜子时,个蒙着黑巾的人溜进病房,往患者枕头下塞了个绣着并蒂莲的香囊。
“师兄,你连自己的棋子都要毒杀?”她猛然抬头,直视孙景昭,“这香囊里的蟾酥粉末,是要等我治到一半时发作,让我背误诊的骂名吧?”她话音未落,影十三已从人群后掠出,三两下撕开患者衣襟,果然从里衣口袋抖出个碎了角的香囊,残留的粉末在阳光下泛着腥黄。
御史台的老御史凑过去闻了闻,胡子都抖了:“确是蟾酥!孙先生,这作何解释?”
孙景昭的手开始抖。
他盯着那香囊,喉结动了动,突然抓起铜刀扎向最近的患者:“是他们自己不中用!我孙景昭的医道,容不得这些废物玷污!”患者的惨叫中,云苏微的银针精准点在他曲池穴,他手里的刀当啷落地。
最后一炷香烧到末段时,孙景昭的额角全是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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