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堂空寂的暖意被脚步声打破。
老年司祭回来了,身后跟着一位棕发褐瞳,身形挺拔、穿着黑色常服的中年男人。那人步伐沉稳,眉眼间有种经年累月沉淀下来的镇定,与寻常乡镇神职人员的温吞气质迥然不同。
他在塞缪尔几步远外站定,褐色的眼眸先是在塞缪尔脸上短暂停留,随即落在他身旁以黑布包裹的方正盒子上,眼神里带着一种合乎礼仪的审慎。
“愿主赐你平安。”他开口,是口音纯正、略显低沉的英语,“我是施密特神父。约瑟夫兄弟说,你需要帮助,为一位逝去的朋友寻求安息之地?”
“是的,神父。”塞缪尔站起身,微微颔首,算是回应了问候,“我希望他能安葬于此。这是他来的地方。”
“这是一件神圣的事情,孩子。”施密特神父的视线再次扫过那个盒子,他的声音温和而富有磁性,带着抚慰人心的力量:“落叶归根,是正当的愿望。教会愿意为迷途的羔羊提供最后的庇护。”
他略作停顿,问道,“既然他属于这里,在瓦杜兹,或者列支敦士登,可有亲友需要通知?”
塞缪尔摇了摇头,避开了具体细节:“他在此地出生,但……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回来了。据我所知,没有其他亲人了。”
“我明白了。”施密特神父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指尖轻轻划过胸前的十字架,“独自在异乡离世,最终魂归故里……愿主宽恕他所有的罪。”
他沉吟片刻,仿佛在思考,然后抬起眼,目光坦诚地看向塞缪尔,“或许,你可以去另一个地方问问。‘弗列克墓碑博物馆’。”
塞缪尔的眉梢微微地扬了一下,墓碑博物馆?这听起来可不像是个安排葬礼的地方。
施密特神父似乎看穿了他的疑虑,解释道:“听起来似乎有点特别,但经营者是一位……专注于处理特殊丧葬事宜的女士。她或许能理解你朋友这种情况,并提供你需要的指引。”
塞缪尔沉默地看了施密特神父几秒,似乎在评估这个建议背后的意味,最终点了点头:“好。我会去那里看看。”
“沿着主街向东,有一条碎石小道,走到尽头,看到一座有铁艺招牌的石屋便是。”施密特神父详细指了路。“愿主指引你。”
事情似乎有了方向。塞缪尔准备告辞。在他转身前,施密特神父上前一步,温和地说:“请稍等。在你们离开前,请允许我为这位逝去的兄弟献上短暂的祈祷。”
塞缪尔没有反对。
施密特神站在长椅旁,垂下头,棕色的头发自然垂落下来,低沉的声音开始用拉丁文诵念起安魂的经文。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教堂里回荡,带着一种神圣的虔诚与庄重。
祷告完毕,他抬起眼,自然问道:“还不知道这位兄弟如何称呼?正式的安葬记录时会需要一个名字。”
塞缪尔的嘴唇抿了一下,有瞬间的迟疑,谨慎起见,一个词从他齿间低低地滑出:“……哈特曼。”
施密特神父划着十字的手势,郑重地点点头,仿佛要将这个名字刻入祈祷中:“哈特曼兄弟。愿主接纳他的灵魂,赐予他永恒的安息。”
塞缪尔再次道谢,随后用厚布重新仔细包裹好骨灰盒,抱在怀中,转身走出了教堂。沉重的木门在他身后缓缓合拢。
教堂里重归寂静。一直沉默旁观的约瑟夫老人这时才凑近些,满是皱纹的脸上带着困惑,用方言低声嘟囔着:“哈特曼?这个姓氏……好像有些耳熟……”
施密特神父抬起手,轻轻打断了老人的回忆,他转过身,褐色的瞳孔不再看向门口,语气平和却带着一种终结话题的意味:
“不必疑惑,约瑟夫兄弟。每一个回归尘土的灵魂,在主面前都是平等的。我们只需尽我们的本分,保持敬意就好。”
他的话语沉稳、无可挑剔,充满了宗教的宽容与超然,目光投向教堂彩绘玻璃窗洒下的斑斓光影,教堂内重归寂静,只有烛火无声地燃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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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缪尔沿着施密特神父所指的方向,踏上一条乡间碎石小道。
莱茵河畔吹来的风带着阿尔卑斯山雪线的清冷,拂过他的脸颊——
小道尽头,一座三层的石制建筑孤零零地矗立着,红瓦屋顶在灰蒙蒙的天空下显得格外醒目。
建筑的外观与其说是一座博物馆,不如说更像一栋稍显古旧的私人住宅。
他的目光落在门旁一块不起眼的铜制门牌上,上面刻着几行小字:
弗列克墓碑博物馆
遗物信托服务 / 讣告专栏发布 / 墓碑通灵
塞缪尔的视线在最后一行“墓碑通灵”上停留了片刻,但脸上并没有浮现多余的表情。他抬手,用指节在厚重的木门上不轻不重地敲了三下。
门内传来一声模糊的德语问候,嗓音清脆,却带着与这栋建筑相称的沉静。
门“吱呀”一声被从里面拉开。
开门的人,让塞缪尔眼中掠过一丝细微的讶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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