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梅婚期前两日的傍晚，张仙凤揣着刚从镇上扯的粗白布，直接闯进了秀兰的屋。彼时秀兰刚从婆家赶回来，还没来得及喝口热水，就被张仙凤把布“啪”地摔在炕桌上：“秀兰，给你妹做十双鞋垫当陪嫁，明晚就得做好，别做得太寒酸，让刘家笑话咱陈家！”
秀兰捏着粗糙的白布，指尖微微发颤。她在婆家天天被勒令下地、洗衣，手指早就磨得粗糙不堪，连拿针都费劲，更别说一夜赶十双鞋垫——可看着张仙凤瞪得通红的眼，到了嘴边的“做不完”又咽了回去。上次她敢说句“手疼”，就被张仙凤骂“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连点活都不愿帮家里干”，还被婆家知道了，又挨了一顿打。
“知道了，娘。”秀兰低着头，把布叠好，声音细得像蚊子叫。
张仙凤没多待，转身就走，还不忘回头叮嘱：“别偷懒！明晚我来拿，少一双都不行！”
屋里只剩一盏昏黄的油灯，秀兰坐在炕边，把白布铺展开。她从针线筐里翻出一卷旧线——还是上次宋茜偷偷塞给她的，颜色早就发暗，却已是她仅有的存货。她拿起针，试着穿线，可手指太僵，线头戳了好几次都没进针孔，好不容易穿进去，刚往布上扎，就被粗布的纹理硌得指尖生疼。
秀兰的手背上还留着婆家打的淤青，指关节肿得老高，每缝一针，都要忍着钻心的疼。她想起自己出嫁时，张仙凤只给了两双旧鞋垫当陪嫁，现在却要她一夜赶十双给秀梅——不是疼秀梅，不过是怕刘家嫌陪嫁少，丢了陈家的脸，说到底，还是为了陈小伟的彩礼。
油灯的光忽明忽暗，映着秀兰眼底的红血丝。她不敢停，只能一针一线地缝，针脚歪歪扭扭，却尽量缝得密实些——她怕做得不好，又要被张仙凤骂，还要连累秀梅在刘家抬不起头。
夜里，宋茜端着一碗热红薯粥过来，推开门就看见秀兰的手指上满是血泡，有的已经破了，渗出的血沾在白布上，红得刺眼。她心里一酸，赶紧把粥放在桌上，抓过秀兰的手：“咋弄成这样？别缝了，我来帮你！”
“嫂子，不用……”秀兰想把手抽回来，却被宋茜攥得紧紧的，“娘说明晚就要，我得赶完，不然……”
“不然啥？不然她又要骂你？”宋茜打断她，拿起秀兰缝了一半的鞋垫，看着上面歪扭的针脚和血渍，眼泪差点掉下来，“你都这样了，还硬撑着干啥？我帮你缝，咱们一起赶，肯定能做完。”
宋茜把红薯粥推到秀兰面前，让她先趁热喝，自己则拿起针线，坐在她身边缝了起来。她的手指也不利索，白天干了一天活，还帮秀梅整理嫁衣，早就酸得发僵，可看着秀兰的手，她实在不忍心让她一个人扛。
秀兰喝着热粥，眼泪掉在碗里。她知道，在陈家，只有宋茜和秀梅真心待她。张仙凤眼里只有陈小伟，陈老大不管事，她就像个外人，只有在需要干活的时候，才会被想起。
两人坐在油灯下，默默缝着鞋垫。宋茜缝得快些，针脚也整齐，她尽量多缝几双，让秀兰少受点罪；秀兰则慢慢缝，手指疼得厉害时，就停下来揉一揉，再接着缝。油灯里的油换了两次，窗外的天渐渐亮了，桌上终于堆起了十双鞋垫，有的针脚整齐，有的歪歪扭扭，却都是两人熬了一夜的心血。
秀兰拿起一双鞋垫，看着上面的血渍，声音带着哽咽：“嫂子，谢谢你……要是没有你，我肯定做不完。”
“傻丫头，跟我客气啥。”宋茜帮她把鞋垫叠好，用一块干净的布包起来，“你赶紧躺会儿，补补觉，不然白天回婆家，又该没力气干活了。”
秀兰点点头，躺在炕上，很快就睡着了，脸上还带着疲惫。宋茜看着她的睡颜，心里满是心疼——她们都是陈家的姑娘，却都活得这么难，被张仙凤拿捏，被婆家苛待，连一点喘息的机会都没有。
第二天傍晚，张仙凤来拿鞋垫，看着布包里的十双鞋垫，翻来覆去地看了看，皱着眉骂：“怎么有的针脚这么歪？还有血渍！你是不是没用心做？”
秀兰刚睡醒，听见骂声，赶紧坐起来想解释，却被宋茜抢先开口：“娘，是我缝的不好，秀兰手疼，我帮她缝了几双，要是您不满意，我再重新缝。”
张仙凤瞪了宋茜一眼，却也没再多说——毕竟十双鞋垫凑够了，能应付刘家就行。她把布包一拎，转身就走，连句“辛苦”都没说。
秀兰看着张仙凤的背影，又看了看宋茜，小声说：“嫂子，谢谢你替我说话。”
“咱们是一家人，互相照应是应该的。”宋茜坐在她身边，拍了拍她的肩，“等秀梅嫁过去，咱们再想办法，总会好起来的。”
秀兰点了点头，眼里闪着微弱的光。她知道，日子很难，可只要有宋茜在，有秀梅在，她们互相扶持着，总能熬过去，总能等到能自己做主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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