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万籁俱寂。靖侯府西北角的竹心苑,相较于其他院落的灯火辉煌,显得格外清冷静谧。
院内几丛翠竹在夜风中轻轻摇曳,发出沙沙的轻响,更添几分幽深。正房窗棂透出温暖的烛光,驱散了些许春夜的寒凉。
白昭月提着一个精巧的食盒,踏着月色,穿过疏朗的竹影而来。青禾跟在她身后,手中捧着几卷新抄的佛经。
自孟氏病愈后,昭月来得愈发勤了,有时是送些自己调制的安神香囊,有时是陪孟氏说说话,抄录经文。
在这步步惊心的深宅里,这方以竹为伴、清幽古朴的院落,竟成了她难得能感受到一丝温情与安宁的所在。
竹心苑伺候的嬷嬷守在门口,见到她们,恭敬地行礼,悄无声息地打起帘子。室内陈设简单,却收拾得一尘不染,桌椅皆是竹制,透着天然的雅致。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药香和着若有若无的竹叶清气,闻之令人心静。孟氏正坐在窗下的暖榻上,就着灯火缝补一件萧昱的常服。
烛光映着她温和的侧脸,神情专注而宁静,与这竹心苑的氛围浑然一体。
“母亲。”昭月轻声唤道,将食盒放在竹制的小几上,“儿媳炖了盏冰糖雪梨,最是润肺,您尝尝。”
孟氏抬起头,放下手中的针线,眼中带着慈和的笑意:“难为你总惦记着我。快坐下,夜晚风凉,喝口热茶暖暖。”她亲自执起竹根雕成的茶壶,为昭月斟了一杯温热的红枣茶。
昭月接过,竹杯的温润触感与茶水的暖意一同从指尖蔓延到心里。她示意青禾将佛经放下,便让她和竹心苑的嬷嬷一同去外间歇着了。屋内只剩下婆媳二人,烛火在竹影间跳跃,偶尔噼啪一声,更显静谧。
“母亲近日身子可还爽利?夜里咳嗽可好些了?”昭月关切地问。
“好多了,多亏了你那些方子和你日日送来的汤水。”孟氏温和地看着她,目光里是毫不掩饰的赞赏与怜爱,“倒是你,近日府里事多,怕是也难得清静。”
昭月闻言,轻轻叹了口气,捧着温热的竹杯,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杯壁:“是啊,府里近日……确是不太平。”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将近日听闻的一些事情,拣着能说的,娓娓道来。
提到了白瑶光为固宠抬通房,反惹得世子震怒,夫妻失和;也提到了苏氏似乎正在为二公子萧焕积极活动,欲谋取实权职位,引得外界有些风言风语。
她语气平和,不带褒贬,只是陈述。说完,便抬眼看向孟氏,带着几分晚辈请教长辈的诚恳。
孟氏安静地听着,手中缓慢地捻动着一串磨得光滑的木念珠,脸上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待昭月说完,她方淡然一笑,那笑容里带着几分看透世事的沧桑与了然,如同院外经年的翠竹,风雨不折。
“世子妃……”孟氏轻轻摇头,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惋惜,“她自小便被‘凤女’的名头架得太高了,眼里只看得到那虚浮的云彩,却忘了脚下该怎么走路。太过执着于‘名’,反而失了‘实’。”
她看向昭月,目光清明:“世子是未来的靖侯,身处权力漩涡,每日面对的是朝堂风云、邦交诡计。他回到内宅,需要的不仅仅是一个容貌美丽、身份尊贵、只会争风吃醋以示‘贤惠’的妻子。他更需要的是一个能让他安心、能在他烦忧时稍作宽解、甚至能在他无暇他顾时,替他稳定后宅、不添乱的‘助力’。”
她顿了顿,语气微沉,“可惜,世子妃不懂,或者说,她那个位置,让她很难懂。她以为抓住了男人的宠爱就抓住了一切,却不知,在这等门第,情爱是最靠不住的东西。”
昭月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孟氏的话,如同一道清泉,洗去了她心中因目睹堂姐挣扎而生出的些许迷雾。
“至于苏夫人……”孟氏提到苏氏,语气更淡了些,带着一丝几不可闻的叹息,“她也是个痴人。总觉得自己得了几分宠爱,老夫人又偏疼,便生了不该有的妄想。
她看不清焕儿那孩子的本性,那是个在蜜罐里泡大的,只识得风月玩赏,受不得半点拘束委屈。她非要强求他去争、去抢那些不属于他的东西,逼着他去做那扑火的飞蛾,这不是爱他,是害他。是祸,非福啊。”
这番话,可谓一针见血,将苏氏那点倚仗和短视剖析得淋漓尽致。昭月心中暗惊,没想到平日里看似不问世事、只知静养的婆母,对府中人事竟看得如此透彻。
孟氏将目光重新落回昭月身上,那目光变得格外深邃而语重心长:“月儿,你与昱儿,如今这样,就很好。”
她伸出手,轻轻拍了拍昭月放在膝上的手背,那手掌带着常年清贫生活的薄茧,却异常温暖。
“我看得出来,昱儿待你,是真心。你待他,亦是如此。你们二人,能相互扶持,彼此信任,这比什么都强。”她声音放缓,一字一句,清晰地敲在昭月的心上,“记住母亲今日的话,在这侯府里,有时候,退一步,并非怯懦,而是为了看得更清,想得更明,是为了将来能站得更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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