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膛里的火苗一跳一跳的,照着我沾满灰的手指头。那枚代表新身份的铜印,现在正冷冰冰地躺在我怀里。呜呜,跟它比起来,我还是更喜欢松木烧起来时噼里啪啦的声音和那股暖烘烘的感觉。
身后传来阿芜小心翼翼的脚步声,她手里捧着干净的布巾,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姐姐,你现在都是典膳官了,这些粗活让下面的人干就行了。何必还......
我没回头,只是把最后一捆松枝整整齐齐地码进柴堆,拍了拍手上的木屑。阿芜,我的声音很轻,但足够让她听清楚,越是这种时候,越要让人觉得我什么都没变。赵高府上的眼线,比宫里的乌鸦还多。我要是今天就搬进新办公室,穿上官袍,摆起架子,他只会觉得我早就计划好了,一切都在算计中。可要是我还是那个运气好被陛下看上,却还是离不开灶台的烧火丫头,他才会真的放心。
我接过布巾擦了擦手,转身看着阿芜那张写满担心的小脸,继续说:他可以怀疑我的运气,但绝对不能怀疑我的动机。阿芜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那天晚上,趁着夜色,我让她偷偷溜出东炉院,给那个整天守着宫苑图纸的申屠翁带句话:七处暖窖,三天之内,我要亲眼看到实地。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我就换上了一身利落的旧衣服,腰上挂着那枚典膳官的铜印,以检查各宫柴火储存,防止春天发霉为理由,正大光明地在皇苑里转悠起来。
我的路线看起来乱七八糟,东走走西逛逛,实际上每一步都准确地踩在申屠翁那张简易图纸标出来的点上。这些点,全都是早就废弃的地窖,或者是地下水脉秘密交汇的地方。
每到一个地方,我从不亲自下到阴冷潮湿的窖底。我只是让跟着的太监打开通风口,然后弯下腰,像只警觉的猎狗,仔细闻着从地底深处飘上来的气味——是干燥的尘土味,还是带着腐烂味的湿霉味。
然后,我会拔下头发上那根跟了我很多年的银簪,毫不犹豫地插进窖口旁边的土里。这套动作做得行云流水,看得跟着的人一头雾水。
这可是我的前男友,一个地质学博士,教给我的简单土壤检测方法。他曾经开玩笑说,这叫祖传寻龙点穴辨土诀,没想到,跨越千年时空,居然成了我安身立命的本事。呜呜,想起那个渣男我就来气,但他教的东西倒是挺管用!
就在我在一处荒废的别苑旁边,第三次跪在地上插簪子的时候,一个冷冰冰的声音从我身后响起来。典膳官这是在做什么?
我心里一紧,慢慢回过头,看见一身黑色朝服的李斯正站在不远处,眉头紧皱,身后的随从都屏住呼吸低着头。他好像是巡视仓库路过这里。
我马上站起来,拍了拍膝盖上的土,恭敬地弯腰行礼:回禀廷尉大人,下官正在检查土质。柴火储藏,最怕潮湿。宫里旧窖虽然多,但土质不一样,要是选址不好,再好的木炭也会白白烂掉。
我拔出银簪,把沾着的泥土给他看,不卑不亢地解释:大人请看,这里的土又黏又腻,颜色深暗,是典型的湿土,最容易让东西腐烂。刚才经过的西苑,土质太干,虽然能防腐蚀,但保不住湿度,木炭容易裂。只有沙土混合,上面干下面湿的地方,才是储藏新鲜东西的最好地方。
李斯锐利的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了很久,好像要把我看穿。他没有接那根银簪,沉默了好长时间,久到周围的空气都好像凝固了。
就在我以为他要治我一个装神弄鬼的罪时,他却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探究:那你知不知道,宫里现存的三十多处旧窖,为什么九成以上,都建在你说的湿土上?
他的问题像一道闪电,让我瞬间明白,这位大秦的廷尉,比我想象的要敏锐得多。他不是在质问,而是在考验,甚至是在......寻找答案。
第三天,我把一份熬了整个通宵才写好的《建窖七策》详细版本呈了上去。里面不仅详细列出了选址的各项标准,土壤、湿度、通风口的最佳设计,更让人震惊地附上了一套军队工匠监督建造、太医检查细菌、太监监工的三方制衡办法。
军队工匠保证工程质量,太医杜绝瘟疫隐患,而太监作为陛下的耳目进行监督,三方互不隶属,直接对我负责,也直接对陛下负责。
奏折送出去之前,我特意把一份抄写的副本随意地放在了办公室的桌子上。我知道,赵高的眼线会在第一时间把它抄下来,连夜送到他手里。
果然不出所料,第二天凌晨,天还没亮,阿芜就衣衫不整、上气不接下气地跑进来,脸上满是惊慌:姐姐!不好了!昨天晚上赵中郎派人......派人搜了你的屋子!
我正坐在灯下,用一根炭笔在几张菜谱上写写画画,听到这话只是抬了抬眼,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他们想找的,无非是我迷惑皇上的妖术证据,或者和宫外勾结的信件。
可惜,他们翻遍了每个角落,也只能找到一些普通的衣服和一本平平无奇的菜谱。他们永远也不会知道,我真正的秘密,从来不在那些正式的文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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