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职位的诏书颁下来头一天,我兴冲冲地抱着自己熬夜写好的章程跑去尚书省,结果吃了个结结实实的闭门羹。
守门的小吏眼皮都没抬一下,硬邦邦甩过来一句:“今日休沐,不见外客。”
行吧,我忍。毕竟刚上任,总要给人一点适应时间嘛。
第二天我起了个大早,天还没亮透就又去了。这回倒是让进门了,可管事的老官员捋着花白的胡子,把我那份竹简翻来覆去看了半天,最后慢悠悠地推了回来:“文书格式不对,拿回去重写。”
格式不对?我明明是按照最标准的公文格式写的!心里那股火苗蹭地就冒起来了,但我还是深吸一口气,挤出个笑脸:“请问是哪里不对?我这就改。”
老官员掀了掀眼皮,手指在竹简末尾空白处点了点:“这里,署名呢?不合典制啊。”
我愣了一下,指着卷首:“陛下诏书上明明写着由我总其事……”
“诏书是诏书,文书是文书。”他打断我,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傲慢,“没有署名的文书,就是废简一堆。”
我咬着后槽牙,把那份竹简又抱了回来。
到了第三天,我特意卡着他们下朝办公的时辰过去,结果连门都没让进。那份修改了无数遍的《救荒司章程》又被原封不动地退了回来,理由还是一模一样:“文书无署官名,不合典制。”
薄薄的几卷竹简堆在案头,却像千斤巨石压在我心口,沉得我几乎喘不过气。
“欺人太甚!”阿芜气得眼圈都红了,一把抓过竹简重重拍在桌上,发出的一声脆响,“整个咸阳城谁不知道,‘姜氏’二字就是陛下亲口御封的官职!他们分明是串通好了故意刁难!”
我摇了摇头,目光死死盯着竹简末尾那片刺眼的空白。指甲无意识地抠着桌角,留下几道浅浅的划痕。
这哪里是刁难?这分明是羞辱!是下马威!
尚书省那群盘根错节、自诩清流的老狐狸们,就是用这种看似冠冕堂皇的方式告诉我:就算你抱紧了皇帝的大腿,在我们眼里,你依然是个上不了台面、无名无分的宫女!
他们逼我在这片空白处,卑微地写下奴婢姜月见几个字,用自轻自贱来换取他们对这份权力的承认,对我这个的接纳。
想让我低头?做你们的春秋大梦去!
当天夜里,长信宫西偏殿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我命人取来所有奏疏的底稿,厚厚一摞堆在案几上。然后,就着跳跃的烛火,我拿起一把小巧锋利的小刀,开始将竹简上每一个的署名,用刀尖一点一点,狠狠地刮去。
沙沙……沙沙……
细碎的竹屑纷纷扬扬地落下,像一场无声又冰冷的雪,铺满了案几和我的裙摆。
阿芜站在一旁,看得心惊胆战,小脸煞白,几次张了张嘴想劝我,都被我冷冽如冰的眼神给瞪了回去。
直到所有的墨迹都被刮得干干净净,露出竹简原本的浅黄色,我才放下小刀,重新挽起袖子,亲手研墨。
墨锭在砚台里一圈圈转动,浓郁的墨香弥漫开来。我提起笔,笔尖饱蘸浓墨,屏住呼吸,然后在每一份奏疏卷首最醒目的位置,用力写下一行截然不同的字:
此策出自咸阳宫西偏殿,一名尚无名分的女子之手。
一笔一划,力透竹背。
写完最后一份,我轻轻吹干墨迹,拿起其中一份章程,又抽过一页空白的简牍,飞快写下几个锋芒毕露的字,然后一并塞到阿芜手里。
阿芜,天亮之前,想办法送到丞相府。记住,务必亲手交到李斯丞相手上。我的声音因为紧绷而有些沙哑。
阿芜接过竹简,借着摇曳的烛光看清了那页空白简牍上的字,顿时倒吸一口凉气,眼睛瞪得溜圆。
那上面只有一句话,却像一把出鞘的利剑:请李相裁定——言可无主,法可无名乎?
我知道,这一步棋走得极险,简直是在刀尖上跳舞。我把自己逼到了悬崖边上,没有任何退路,同时也把这个烫手山芋,毫不留情地踹给了大秦位高权重的丞相李斯。
我倒要看看,这位以立身的丞相,面对这样一个关于与的诘问,会如何抉择。
那一夜格外漫长,我几乎没合眼,心里像有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
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灰蓝色的天际才透出一丝微光,丞相府的吏员就出现在了宫门外,给我送来一个用朱漆严密封口的公文袋。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手指微微发颤地拆开坚硬的封泥。里面,正是我那份被退回三次的章程,而在卷首,两个龙飞凤舞、遒劲有力的朱红大字,几乎要灼伤我的眼睛——
!
是嬴政的亲笔!我认得他那独有的笔锋!
可真正让我心头剧震、血液瞬间冲上头顶的,是那二字旁边,他用更小的朱笔加批的一句问话:
既为新政,何不赐名?
试探!这绝对是他抛给我的又一次试探!
但与此同时,这也是一个千载难逢、我自己硬生生抢来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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