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里百姓甚至还有闲心在路边议论,哪家秦国商人运来的蜀锦花色最新颖。
这无声的繁荣,像一记记重锤,狠狠砸在围城军队的心上。
他们啃着干硬的馕饼,喝着浑浊的池水,看着城里的人正常生活,那股攻城的悍勇气势,彻底泄了。
九月二十二,龟兹王终于从他的黄金王座上感到了刺骨的寒意。
军情急报像雪片一样飞来:国内铁匠铺因为缺少碱料,已经修不了农具和兵器;超过三成的战马因为马蹄溃烂倒下了;更可怕的是,有三个边境部落的首领,已经派密使接触楼兰,想用军事情报,换一个信风印的商贸资格。
叛徒!
龟兹王在盛怒之下,连续杀了两个被诬告通秦的将领。
但这鲜血,不但没稳住局势,反而让更多人看到了他的虚弱和疯狂。
就在这时,轲生回来了。
他没带一兵一卒,而是带着一支小小的仲裁团,突然出现在龟兹边境。
他带来了一件足以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一台刚刚组装好的风力磨粉机模型。
那巨大的风车叶片迎风转动,把麦粒磨成雪白的面粉,效率是人力石磨的一百倍。
轲生当众宣布:奉大秦巡行总塾命令,凡是愿意和楼兰停战,回归家乡的人,总塾将优先为他们的部落提供粮食加工技术支持,并纳入首批技术援助名单。
这不再是诱惑,而是明摆着的阳谋。
当天晚上,就有三支小部队,打着巡逻的旗号,悄悄离开了包围圈,一夜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大厦就要倒塌了。
九月二十四,我终于写好了给章台宫的正式奏折。
随奏折附上的,是一份我亲手画的《龟兹民变前兆图》。
图上,十七个用朱砂标记的部落,像一道道裂痕,遍布龟兹全境。
我在奏折中提出四策并行:第一,允许楼兰自己组织民兵防卫,巡行总塾配发简易的陶哨预警系统,让他们有自保能力;第二,授权总塾提前开班,广泛接纳龟兹各部落流亡青年,教他们建筑、农耕技术,收买人心;第三,命令北线的乌孙商队,立刻改道,切断龟兹唯一的皮毛外销商路,断了他们的经济命脉;第四,恳请陛下,亲自写一封帛书,用飞鸢空投到龟兹王庭。
奏折送出去的那天晚上,我独自登上敦煌的城墙。
大漠的夜空,星辰密布,清冷的光辉洒满我的肩膀。
西域的格局,就在这短短的十天里,被我用技术、经济、民心这些无形的刀剑,切割得面目全非。
这一仗,没有刀光剑影,却比任何一场大战都更彻底地改变了权力的边界。
风,从西边吹来,带着一丝不同寻常的干燥气息。
我的目光越过遥远的星空,仿佛能看到龟兹王庭里摇曳的灯火,看到那封即将从天而降的帛书。
咸阳的皇家军队还没出关,龟兹的王座却已经摇摇欲坠。
战争,其实已经结束了。
但真正的收获,才刚刚开始。
我知道,第一批来收割成果的人,已经在路上了。
我的目光慢慢收回来,从遥远的龟兹,落到脚下的敦煌。
我等着的,不是龟兹的投降书,而是他们的使者。
只是,他们会走向咸阳那威严的宫殿,还是会走向我这座刚刚有点样子的工地?
远方的地平线上,一缕几乎看不见的烟尘,正逆着风,笔直地朝敦煌而来。
那不是大军行进扬起的漫天黄沙,而是一小群人,走得坚定而急切。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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