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西沉,暮色宛如一层昏黄的薄纱,悄然笼罩住宫城。
关雎宫内殿,烛火初燃,晕开一圈温暖的光晕,梨花斜倚在窗边的贵妃榻上,目光落在外头满树的梨花上。
紫苏和白露陪在一旁,手上轻轻整理着丝线,一边低低絮语着。
白露久在宫中,许多事看得更加分明,她叹了口气,说道:“薛贵人这胎象……那么多双眼睛明里暗里盯着,朝和宫如今比市集还要热闹几分,高婕妤、徐容华她们日日轮番前去探望,薛贵人那性子,如何经得起这般热情?”
紫苏将分好的丝线收入箩中,也蹙紧了眉:“可不是么?奴婢瞧着,薛贵人那脸色是一日比一日差,身子也未见丰腴,反倒更显单薄了,这般境况,只怕……”
她的话未说尽,但其中的担忧不言而喻。
梨花将目光从窗外收回,落在跳跃的烛火上,“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在这宫里,有时候,怀揣珍宝本身,就是最大的危险,那么多双手伸着,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话音未落,帘子被“唰”地一声猛地掀开,绿云急匆匆地闯了进来,脸色煞白,胸口剧烈起伏,也顾不得行礼,“小主!不好了!朝和宫出事了!薛贵人的龙胎没了!皇上和皇后娘娘都已赶过去了,合宫的娘娘小主们也都在往那边赶!”
窗外猛然袭来一阵凉风,吹落花瓣纷纷满地。
梨花沉默了片刻,“去朝和宫。”
踏入朝和宫院殿门门,一股浓重得令人窒息的血腥气便立刻扑面而来,直冲进鼻腔。
殿内灯火通明,亮如白昼,却丝毫驱不散弥漫的惨淡与悲戚。
元岁寒面沉似水,负手立在殿中央,明黄的袍角在烛光下显得格外刺目。
皇后站在他身侧,眉头紧锁,眼底深处却飞快地掠过一丝极复杂的情绪,像是愕然。
薛贵人面无血色地靠在床头,往日里那双怯生生的眼眸此刻空洞无神,满脸泪痕交错,几缕乌发黏在汗湿的额角和脸颊。
身上依旧搭着那条湖水绿的锦被,一只手死死地揪着被面,另一只手隔着厚厚的锦被,无意识地抚摸着已经微微凹陷下去的腹部。
戚昭仪、高婕妤等人皆已到场,梨花行了一礼后,默默退至后头。
耳边传来皇后的厉声斥问:“秦太医,到底怎么回事?好好的龙胎怎么会没了?”
秦太医战战兢兢地跪在冰冷的地砖上,额上冷汗涔涔,声音发颤,“回禀皇上、皇后娘娘,薛容华本身胎象就不甚稳固,肝气郁结,心血耗损,加之有孕后一直郁郁不乐,思虑过重,以致母体单弱,难以承载龙胎。微臣仔细查验过,小主身上似乎有接触过麝香的痕迹,只是痕迹极淡,若非龙胎已失,血气引动,几乎难以察觉,可殿内所用的安息香、熏香,乃至各色器物,臣都已反复查验,其中确无麝香成分,臣实在惶恐……”
麝香?梨花眉心一跳,纵然已对这一胎难保有所准备,但目光触及薛贵人惨白的脸色,仍不免感到悲凉。
“麝香?”元岁寒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结了冰的利刃,狠狠划过每个人的耳膜。
他目光如电,锐利地扫过殿内每一张面孔,沉声道:“怎么后宫里,净是这些阴私龌龊的手段,查,朕倒要看看,是谁如此胆大包天,谋害皇嗣。”
皇后心头猛地一跳,麝香!这可不是她预备下的东西。
她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立刻敛去眼底所有异色,换上肃穆沉痛的神情,上前一步,发间凤钗垂下的流苏微微晃动,“皇上息怒,龙体要紧,臣妾身为皇后,统理六宫,发生此等骇人听闻之事,臣妾难辞其咎,竟有人敢在宫中动用此等禁物,其心可诛!请皇上放心,臣妾必定掘地三尺,严查不贷,绝不姑息!”
猛地转向殿内侍候的巧心,“说!薛贵人近日都接触过何人何物?尤其是衣物、佩饰、把玩之物,一五一十给本宫从实招来!若有半句隐瞒,即刻拖出去杖毙!”
巧心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连连磕头,额头顷刻间便是一片青紫,“皇上明鉴!皇后娘娘明鉴!小主的饮食药膳,都是严格按照秦太医开的方子,由小厨房单独制作,每一样食材秦太医都亲自查验过,奴婢们就是有十个胆子也不敢大意啊!小主的衣物、被褥都是浣衣局统一浆洗,佩饰也都是日常惯用的几样,并无新奇之物,奴婢实在不知那麝香从何而来啊……”
殿内一时寂静,只闻得压抑的抽泣声。
这时,一直冷眼旁观的戚昭仪,缓缓开口,“饮食衣物既都查不出问题,秦太医也找不出源头,那这东西,来得可就真是神不知鬼不觉了。本宫倒是听闻,近日高婕妤、徐容华、汤容华几位,可是朝和宫的常客,殷勤探望,关怀备至,几乎是日日不辍,接触薛贵人的机会……可是比旁人多得多呢。”
戚昭仪眼波流转,似笑非笑地掠过那几人瞬间变色的脸庞,耳上戴着一对翡翠滴珠耳坠,随着她转头的动作,漾开一点冰冷的绿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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